梦中小记

余尝衡于虑，苦于心而困于学。清醒之时，守一方逼仄之地不舍昼夜，闻万千繁复之课虑不得脱，持半节枯朽之笔撰字无数。虽精神，然屡晨起而昏;虽清醒，然屡夜归而倦;虽有心至于学，然一周六日晨起夜归而痛恨也。故清醒难顾僵死之局，惟困倦乃学业之至道也!遂属文而记之，叹臧困倦之绝妙。

夫困倦者，有轻重缓急之分也。其轻而缓者，来时如雨落荷塘，蚊虫噬咬，柳枝飘曳，使人独不觉。忽察觉时，目已瞑，意以逝，神魂迷乱之甚矣。每至此时，余不禁拊掌而笑:不费力之端坐而眠，数倍过于服药伏于床而彻夜难眠者。善哉!

若论困倦之重而急者，千年难逢之大观也!初时，必先有所感:或头痛目眩，或欲呕吐，或昏沉惑乱。人易觉之，然处世之道略有不同。饱学多才，意气风发之名士，均尽全力拒而不眠，唯恐疏漏一秒之学业，有损一世之英明。而若余者，深谙困倦之道，深知负隅顽抗之大谬，除徒增疼痛，有损身心，百害而并无一利。……应何为也?且听余二字箴言:阖眼。

阖眼之后，且看眼前黑白难分，上下颠倒，天昏地转，万事纷扰;且闻排山倒海之声，力摧崩山之音，雷电轰震之响，地动山摇之乐，铜管齐鸣之奏;唇焦口燥而呼之不得，身陷囹圈而救之不得，徘徊于光暗之间而进退不得。俄顷，世间万物合而又分，脑中人生过往闪现，四季轮回昼夜交替，思者，虑者，观者，听者，五感相合，五味杂陈，七窍齐开，双眼失神，两耳同音，万发震立，一心狂啸;雷雨交加冲激于神，奔马惊龙镗鞯于心，阴阳流转生息于灵。

忽又一瞬而逝，山，水，雷，电，四季，阴阳，皆归于虚无。游目四顾，光明乍现，方才狂放而瑰丽之景皆不复存焉。余端坐室中，身边之物，一桌，一椅，一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