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 我与父亲(6)
愣晶晶是真的愣。其实愣晶晶的本名是晶晶，她究竟姓什么无从考究，因为愣人们就叫她愣晶晶。
可我从未听到过王讨吃叫她老婆愣晶晶，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说“我们晶晶”。听着就齁甜，不知道的还以为宠的是位天仙。愣晶晶身高1米55，体重130斤左右。当然我没给量过身高，也没给称过体重。王讨吃自然也不会对我说这些，只是目测而已。总之看上去大概就是这样的身形。
我已经忘了夏天的愣晶晶穿的是不是棉袄，冬天的那身棉袄我依稀记得。旧而厚实但是不破，乞丐装里已经算是很体面的。原因是人家的老公是丐帮帮主，也就是王讨吃。说起王讨吃三个字那在我们县城是鼎鼎有名。也许您不知道县长的名字，但您一定听过王讨吃这个名字，能与他齐名的也就只有他的老婆愣晶晶。
小时候邻里街坊吓唬孩子就用王讨吃和愣晶晶。
“再不听话，就让王讨吃把你背走。”
“你听，你再哭愣晶晶就来了。”
孩子们是真怕王讨吃。王讨吃1米78的个头，身板壮实，手里常年不离一根拐杖。有不识相的敢喊王讨吃和愣晶晶大名的，王讨吃定会挥舞起拐杖揍你。身边的愣晶晶抹了一把鼻涕呵呵笑着，似又看了一出好戏。
想当年王讨吃叱诧风云。在我们当地谁家办喜宴，有王讨吃的光临真可谓柴门有庆，蓬荜生辉。因为王讨吃虽是一介乞丐，但人家是有骨气和原则的。一般的喜宴根本瞧不上，也不屑出席，只有高大上的喜宴才能入他的眼。
这样他的身价也不是一般的乞丐所能比的。业内人尽皆知，众乞丐敢怒不敢言。同样是乞丐，同样是乞讨，王讨吃往那儿一站，就是鹤立鸡群，就是与众不同，那就是气场。
大小喜宴上都有专门负责接待乞丐的，这个职务可不是谁都能做好的。给多了主家不乐意，给少了乞丐不乐意，乞丐不乐意他不走，主家脸面上不好看。一般的乞丐5角，王讨吃就得1块钱，有时甚至得2块钱。这也应了那句古话“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一日，王讨吃领着愣晶晶来到书店二楼，东家在给孩子办圆锁宴。这家书店是我们县城最古老的一家书店，也是当时唯一的一家。书店不算大，推开两扇门，各类书籍尽收眼底。店员慵懒的坐在那里，连你的闯入都没能让她的眼珠转动一下。
我们小时候的书籍没有琳琅满目亦没有浩如烟海。那时的我们也没有如今的孩子这般钟情于课外读本。我们逛书店莫过于一些必备的资料书或者练习册。
书店二楼是一家饭店，承办各种喜宴，也是一家经营了几十年的老店。从书店的东拐角爬条长而抖的楼梯便是饭店。楼梯的磨损与破旧同样能暴露它的真实年纪，沧桑而油亮。
王讨吃一到，负责打发乞丐的掌事赶紧迎了上来。手里攥一沓稀碎的零钱，抽出两张红一块递过去。王讨吃说“再给我拿俩馒头，我们晶晶爱吃馒头。” “这好说”掌事的说着。旁边四五个乞丐争着要钱，掌事的一人给了5角。这四五个人显然是不乐意但别无他法，这是行规，这就是他们的身价。
要怪就怪自己吧，同样是乞丐自己竟也做不到一流。王讨吃接过馒头递给晶晶，晶晶接过来便一口咬下去。晶晶乐了，王讨吃也乐了。晶晶呵呵的笑着，王讨吃也笑了。王讨吃领着晶晶走出饭店走下楼梯，众乞丐见王讨吃都走了，他们也不好再留，悻悻而去。
王讨吃领着晶晶早已消失在人群中。
想到楞晶晶就想到了我。
饭桌上，母亲又絮絮叨叨的念起了紧箍咒，“你看***，回回考试都是一百分......"
宁雅放下碗筷，赌气的说到“***那么好你们怎么不生她，生我干什么。”
宁雅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宁雅虽不是回回考试都得一百分，但小学期间一直都是前三名的学生。母亲总是拿别人的长处跟我做比较，我也有我的优点啊，可她似乎从来都看不见。 宁雅这样想着，委屈加重，泪珠扑簌簌的往下掉。
“还有生楞晶晶的，我们生下你够好了。”一旁的父亲用他一贯的语气说到，无波无澜。
“扑哧”宁雅终是没能憋住，笑出了声。所谓的破涕为笑大概就是这般情景吧。
母亲也笑了。
这一餐终究还是在欢声笑语中结束。像以往的任何一餐。
“还有生楞晶晶的，我们生下你够好了。”这句话久久的萦绕在宁雅的脑海中，又轻柔的落在心尖上，仿佛把世界上最甜的糖果都含到了嘴里，又融化在心。
那一刻，宁雅深深的体会到了幸福，那是爱。是的，宁雅是幸福的，父亲的爱无声无息，不显山不露水，总在不经意间，总是出现的刚刚好。
宁雅与父亲都为对方做过一次让彼此终生难忘的饭菜。
父亲在他年过半百的生涯中，仅下厨做过两顿饭。第一顿饭是在农村，母亲因为刚生下宁雅，身体虚弱，起身下地时重重的摔倒在炉子旁，母亲的胳膊烫成了重伤。乡村的医疗条件差，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深深的留在了母亲的胳膊上，时刻提醒着宁雅，母亲为生她遭了两回罪，宁雅的心是疼的。
宁雅清楚的记得父亲第一次下厨是炖鱼，那是宁雅吃过的最好吃的一条鱼，比母亲做的还要好吃。
至于第二顿，宁雅有点记不清了，估计父亲自己也忘了。好像原本是要做炒土豆片，出锅后竟变成了烩菜，称烩菜吧也不是，准确的说应该是介于炒土豆片和烩菜之间，宁雅依然吃的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因为这顿饭，可是伤了母亲的心。为此母亲还总结出一道真理“做的多不是也多，不做的人做一次尽是好。”
宁雅与父亲交替了个眼神，父亲满脸的得意，眉眼间都开成了花。宁雅一边朝着父亲撇撇嘴，示意父亲不要得意忘形。一边早已笑到合不拢嘴。
母亲随礼去了，这一次宁雅信誓旦旦的对父亲说“爸，今天的饭我来给你做。”那一年宁雅已是初中生了。
母亲临出门前一遍遍的教着宁雅，这是宁雅人生中第一次下厨，宁雅不敢含糊，仔仔细细的听着，深怕漏掉一个细节。
母亲走了，宁雅遵循着记忆，一步一步的按照母亲说的步骤旁若无人的忙碌着，没花多少时间饭就好了。宁雅心下想着，做饭也没有那么难，母亲太过紧张了。
“闺女，这就是你给爸做的饭？”
“是啊，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哈哈哈哈”宁雅还是第一次听到父亲这样放纵的笑声，第一次父亲放下了严肃的身段，全然失去了素日里的威仪、凛然。宁雅更喜欢眼前的父亲。
......
"你猜猜闺女中午给我吃的啥？” 母亲一进门，父亲就这样说到，急不可耐。
“吃的什么，不就是剩饭吗？”
“烤羊排” “哈哈哈哈” 父亲再次大笑起来。
“哪儿来的烤羊排？剩下的不是炖羊肉吗？”母亲满脸的疑虑，急切的等待着父亲的答案。
父亲越发卖弄起来，笑声此起彼伏，似乎停不下来。
“有那么好笑吗？” 宁雅撅着嘴到。
“好啦，还是我来说吧。”宁雅接着说到。
宁雅从冰箱取出昨天的剩菜，有炖羊肉，有鱼香肉丝，鱼香肉丝是从饭店里端回来的，还装在塑料餐盒里，鱼香肉丝有着一股强大的魔力，让所有的孩子都能爱上它，又百吃不腻，永无止境。
母亲说炖羊肉在盘子里可以直接放在蒸笼上加热，你爸爱吃糕，记得把素糕也热上。鱼香肉丝在餐盒里要盛在盘子里才能放在笼上。
宁雅把炖羊肉，素糕，鱼香肉丝取出来放在蒸笼上，可是搁不下呀，怎么办好呢，这一步骤母亲没教她。宁雅想去问父亲，又想起自己信誓旦旦的对父亲说的话“爸，今天的饭我来给你做。”不行，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了，父亲会笑话她的，多没面子。
“有了” 宁雅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
宁雅把糕放在蒸笼上，把羊骨头一块一块的夹出来再放入蒸笼，这样不就省地方了嘛。天才雅啊。最后宁雅把鱼香肉丝的餐盒放入蒸笼，哈，刚刚好，全都放进去了。盖上锅盖，坐等饭熟。
等待的时间里，宁雅陷入了思考，鱼香肉丝有餐盒为什么还要盛到盘子里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嘛，又占地方，还得多洗一个盘子，母亲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呢？
“爸，饭好了，快来开动。”
“好嘞，看看我闺女给我做了什么饭。”
宁雅把骨头一块一块的夹起放入盘中，端出素糕摆放在餐桌上离父亲进的位置上。最后取出鱼香肉丝。
“妈妈呀” 宁雅惊叫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烫到了？”父亲急忙起身已经走到宁雅身旁。
“爸，你看，怎么会这样啊？”
“哈哈哈，我的傻闺女呀。”
原来塑料餐盒的底部被高温烧开一个大洞，欣慰的是鱼香肉丝还在，只是汤流干了，怎么炮米饭呢。“妈妈呀，米饭压根儿就忘了热了。”宁雅再次惊叫到。
宁雅第一次下厨热饭看上去很是失败，但饭还是得吃。
父女俩面对面坐着，宁雅将就着吃着她的鱼香肉丝。父亲安慰着失落的宁雅，随手夹了一筷素糕放到碗里，正要拿起羊肉盘子朝碗里倒汤，羊肉汤汤蘸糕那可是我们本地最美味的食物啊。
"闺女，汤呢？”别说是汤了，连羊肉都干的难以下口。父亲这才发现。一块块羊肉像被烤过似的。
宁雅一五一十的告诉父亲她热饭的全部过程，包括自认为的小聪明。
这顿饭虽没吃饱却是笑饱了。
看来宁雅与父亲的厨艺也被刻画的如出一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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