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却又是多么沉重的观影体验,我一直在想,这么轻盈的名字怎么能配得上这么沉重的苦难生活呢?一面是朴实的农民在巨大的苦难中挣扎和隐忍的生活画面,一面是尘烟一般渺小和轻盈的农民本身,一面是厚重的土,一面是轻薄的烟,一面是深情的归属,一面是倔强的逃避,这样强烈的对比带给观影者的当然是一种无形的扩张力,这波力量像是海水一样涌过来,不由得吞噬着观影者的心,所以我不止一次的看到了在朋友圈有那么多人情不自禁的发出了感慨说《隐入尘烟》真好看。 我以前常给我的学生说没有对比就没有文学,现在我可以很明确的说,没有对比就没有电影。
先来看看电影中美丑的对比,海清扮演的女主角曹桂英和男主角马有铁无疑是外形丑陋的,粗鄙的,尤其是海清扮演的女主角,那佝偻的身形和随处撒尿的窝囊感让多少人嫌弃,现实中有哪个正常的男人愿意心甘情愿的娶这样的人呢?电影中的男主角马有铁手赶毛驴,整天灰头土脸的从黄土地里刨食,这样一位朴实贫穷的男人,哪个女孩又愿意嫁给这样的男孩呢?没错电影中的男主和女主的让我看到了《巴黎圣母院》中卡西莫多的影子,或者说他们就是中国版的卡西莫多。
他们外形如此丑陋和不堪,可是他们的爱情又如此坚韧和相爱,他们外貌那样的其貌不扬,可是他们的心灵却又那么的高贵富有。我想当时善良的雨果在写就《巴黎圣母院》的时候就是为了给读者一个肯定的答复,那就是我们可以活得贫瘠一些,但我们不能贫乏,我们可以不富有,但我们不能没骨头。或许我们能从马有铁的身上能读出这份清醒和倔强。马有铁宁愿住在自己农村的房子里,也不愿意去城市里,你可以给我鸡蛋和棉衣,但我一定会还给你,这是做人的体面,这是心灵的高贵,马有铁不怎么说话,但他确实有一颗高贵体面的心。他的端庄和优雅,他的浪漫和厚重真如脚下的土地一样,他来自于那里,也必将是那样的人。
从拍摄技巧的角度来说,有这样一个镜头可以说是非常出彩,那就是剧中的两个主角第一次见面,同样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摸着动态的驴,一个端着静态的碗,一个在镜子里,一个在现实里,一个抬头大方,一个低头紧张,一个慌乱一个安稳,这样非常自然的对比效果在我看来无疑是神级级别的,因为这一次的对比直接用长镜头来呈现,很直接也很自然。
对比的地方实在太多,比如拍摄结婚照两个人的执拗和婚后的幸福,在大雨中又苦又乐的对比,那多麦粒的梅花在死人手上和在活人手上的对比,在把捆好的麦子弄上车子时曹桂英的笨拙和别的女人的迅捷,曹桂英苦苦等候时天气的寒冷与与内心的炽热,献血人的无私善良和要血人的自私和冷漠……,对比无处不在。
同仁阿良说,他说这部片子好压抑啊,让人心里很受震动,我一直在揣摩这句话背后的心理,我想那些看起来压抑的人无非就是不相信或者不愿意相信这样的苦难之下有人还能保持善良与纯正,他们可能被世界的黑暗所侵蚀,所以不愿相信光的力量,你看看影片中有这样一个情节,那就是男女主人公都用麦子在对方手背上摁压出一朵浪漫的梅花,我想那束就是黑暗中的光亮了,那就是苦难中的温暖了,那朵梅花就是婚姻中戒指的意义了,我们的现实中对于有些人来说,戒指只是戴在了手上,而从未待在心里。相反,马有铁和曹桂梅的手上从来都没有戒指,他们俩却相互牵绊,共连一生,所以说爱不是在嘴上,更多的应该是在心上,全句中关于爱的缠绵的情节和话语少的可怜,可是看完之后我觉得他们的爱是如此坚贞和不屈。这又是对比。
电影中有一头毛驴,一辈子被套着缰绳干农活,到了最后马有铁放生了它,可是毛驴却一步三回头,始终不愿离去,马有铁当时的台词是这样的,他说驴子,你真是个贱骨头,一辈子被人使唤,放开了你却不知道要离开。
在我看来这一段马有铁声嘶力竭的怒骂更像是在骂自己,驴子是有感情的动物,马有铁也是,驴子舍不得自己的旧主人,马有铁也离不开自己的妻子,虽然驴子被解开了缰绳,马有铁也恢复了单身,可是驴子还是走不开,马有铁也回不到有曹桂芳的家了。驴子最终在挖掘机面前退场了,马有铁也吞下代表过去的鸡蛋,喝下了毒药。
这世上有一种性格叫做服务型的性格,就是能时时刻刻总为别人着想,这个别人包括自己的爱人,同事或者朋友,这种性格的人的底色都是善良的,他们不自私,宽容人,别人看来很苦,他们却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来体现自身价值,马有铁绝对是这样的性格,他把曹桂芳照顾的无微不至,身边的人没有不艳羡的,他也自得其乐。这样的人生不滚烫,但是却一直很宽厚。
同仁说阿良说海清特别善于去饰演生活中的小人物,卑微的人物,他给我列举了《蜗居》中海清的扮演角色,也给我说了这部戏,我反复的想这两个人物到底有什么相似之处,最后我不得不承认生活底层那种挣扎苟且的有些可怜,绝对卑微的人物形象,海清真是拿捏的十分到位,我不知道海清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双眼睛,能看清这世上所有那些悲苦的灵魂。或者说海清只是运气很好,在这样的角色中找到了释放了自己。
隐入尘烟,这个名字里有一种强烈的归宿感,这是一种无声的自然的归属,就像马有铁归属于厚重的土地,楼房的生活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曹桂英归属于贫穷,他佝偻的身体支撑不起富足的生活,剧中的每个人都归属于无常的生活,生活就是一个流氓,不断蹂躏着一个个平凡的世人。我们都像是浩瀚无垠的宇宙里那颗颗微不足道的流星,来不及耀眼,就已经化为尘埃,消失在永远的黑夜,隐入到时间永恒的尘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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