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洒泪别校园 饥馑度灾荒
(1)分别
民G十八年,全国大旱,蝗灾肆虐,许多地方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有些人家甚至发生了易子而食的惨剧~这就是史上令人闻之色变的“民G十八年年馑”!
黄土高原上的新阳县,位处乔山南麓,属于典型的大陆性气候,基本是靠天吃饭型的旱作农业!
新阳境内没有像样的水源用于浇地、灌溉!仅有的几条大点的河流,诸如四羊河、猿川河都距离塬上太远,根本没有引水条件!
这一年,新阳县也无可幸免的全境遭灾:庄家大部分旱死,佃户们基本都颗粒无收!欠租、逃租的数不胜数,作为家大业大的李家的收成也大受影响。
逃荒,成了许多交不起租子、吃不上饭的人家无奈的选择!
县城公学里的学生们,绝大多数都不上学了!
由于新阳县是个穷的叮当响的县,地理环境偏僻,境内也没有什么矿产资源;县财政也拿不出发给教书先生的薪水了!
许多先生的家里也都揭不开锅了!无可奈何,老师们不得不纷纷离开,另讨生活去了!
县公学办不下去了!
郭老师也不得不离开了县公学!
李自辉和王文远也都各自回家了!
临分别的时候,李自辉和王文远一起去向郭老师告别。
郭老师也似乎知道他们俩一定会来,他从桌子上分别拿起一张写有一首诗的纸~
给李自辉的诗是这样写的:
临别赠自辉——
豪门未必多无情,
少年自小有侠心。
他日挥戈断锦袖,
纵马扬鞭拯万民。
民国十八年秋郭凤山
(很显然,郭老师是把李自辉的名字的音融入诗中,并看的出来,他对李自辉评价很高,并对他的未来寄予厚望,似乎也希望李自辉挥刀断袖~与地主家庭断绝关系,为万民谋幸福。)
写给王文远的诗是~
临别赠文远———
身懒鲜有能成事,
敦厚必然可驭人。
他年西厢著文章,
留予东轩慰远行。
民国十八年秋郭凤山
(显然,这也是一首把王文远的名字写进诗里的藏名诗,但也隐喻王文远体胖身懒,对他提出警示,并对他敦厚的性格给予肯定;后两句似乎是希望他著书立说,并且传之四海……)
看的出来,郭老师对两个这个学生那是格外器重的!
临分手的时候,郭老师又分别叮嘱他们回家也别荒废学习,多关心时政之类的话!两个学生也是点头应诺,并恋恋不舍的跟郭老师告别……
黄土高原上本来就靠天吃饭,地脊民穷;加之年景不好,天旱、蝗灾连年发生,庄户人都吃不饱肚子。佃户们除了要给地主缴纳租子,还要给国民ZF缴纳各种名目繁多的羊毛税、盐税、烟土税、兵役税等等苛捐杂税!
自东B军来了之后,更是经常上门征粮纳捐,拉牛抢羊,闹的家家户户没有隔夜之粮,家家的麦囤、面缸就跟笤帚打扫过一样干净……
县城周边十几个村庄和老鹰沟的绝大部分土地都是大地主李自林家的,大多数乡亲们都是租种李家的地,得按年给李自林家缴纳田租地赋。
自民G十八年起,黄土高原上连续三年大旱,蝗虫遮天蔽日!
没见过蝗灾的人永远想不到这些飞蝗有多么可怕!
遮天蔽日的蝗虫只要一起一落,寸草不留!
如此严重的蝗虫肆虐,哪里还有庄稼?树上的叶子都被啃噬一空、片甲不留!
饥饿的人们除了捉蝗虫、烧蚂蚱吃,别无选择!
佃户们自己家尚且颗粒无收,连种地投入的种子都收不回来,几乎家家无米下炊,哪里还有缴纳租子的粮食?
所有农人的家基本上都是瓦缸底朝上,没有隔夜之米;附近的山头地埂、田野河岸能吃的野菜、树叶、榆钱基本都被山民们吃光了,甚至有人因吃观音土而毙命的;有些家庭已经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
兵连祸结,官家征粮逼捐,许多人家已经陷入绝境!
人在陷入绝境的时候,要么选择逃荒,要么就是起来造F,抗租抗捐!
饥民B动在这些年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恰在这个时候,新阳县也悄悄的刮起了一股“闹红”的旋风!
这股风最初是从临近的关中刮过来的!
自1928年“渭华起Y”以来,关中、榆林、定边、环县、华池一带经常有H军游击队活动。
谢Z长、L志丹等领导的H军队伍和H军游击队转战陕甘宁一带,打土豪,分田地,斗地主,分粮食,建立红色Z权,发动穷苦百姓建立农会;并且派出一些H军骨干成员帮助地方创建游击队、赤卫队,扩大H军的势力范围和影响力,保卫红色Z权……
那声势,方圆百里,已经成燎原之势……
(2)落寞
再说回到各自家里的李自辉和王文远。
李自辉虽已长成十六七岁的青年小伙,但是因为家业由他的大哥掌管,他也管不上什么大事。
回家后也就整天游手好闲,舞枪弄棒,也没什么正事。
由于遭年馑,许多佃户、租户大面积拖欠或者抗拒缴纳租子;还有许多佃户、租户干脆携家带儿远遁逃荒去了,李家的地大量撂荒~
李家的收成也是大不如前!
掌管家业的大哥看他整天所事事,而且还净干一些二杆子的荒唐事,就给他安排了一项任务:去跟佃户们上门催租收粮!
年轻气盛、而且正闲的无聊的李自辉觉得:这不是简单事么?还整天可以赶着四騬挂铃的马车走村串户,那多有趣!
从未接触世事的李自辉,自信满满的带着人整天到处跑,南川跑到北川,东村跑到西村,这户跑到那户,可谓是跑的精疲力竭,可是基本都是空手而归~佃户们都太穷了!
他翻看过佃户们的家里,几乎都是一贫如洗,家家瓦缸空空倒扣,家无粒米存粮……
有些佃户家里连碗筷都没有!
李自辉亲眼目睹,有的人家,就在锅台和土炕之间用基子(土坯)和泥巴垒砌一道栏槛,栏槛的顶上一溜摆用木瓜瓢压了五六个小圆坑,再用胶泥抹光,干透后就当碗用!
吃饭的时候,佃户的婆娘把烧熟的菜汤用木葫芦做的瓢舀到栏槛上的几个小坑里,一声吆喝,没铺席的土炕上几个光屁股的娃娃一骨碌爬起来,都扒在栏槛上,用高粱杆截成的小棍子当筷子🥢,呼噜噜的把小泥坑里面的菜汤一扫而光……
看到这个,李自辉想起了自家的一槽小猪崽!
面对这些一贫如洗的佃户这样的日子,还有他们苦苦哀求的婆娘娃娃,上过公学,接受过新式教育的李自辉,怎能无动于衷?
他们李家的猪吃的都比这些佃户好一百倍!
李自辉对这些穷苦的佃户心生怜悯,他也不忍心过分的催促他们缴纳租子。
但是每次空手回去,又免不了受到他的父亲李德贵和大哥李自林的训斥和责难……
久而久之,李自辉心里越来越对这个父亲和大哥有了抵触情绪!
他觉得他们完全没有怜悯之心!
天降大灾,佃户们庄家绝收,但是李自林只知道催租子、逼银子,全然不顾佃户们的死活!
正如郭老师说过的那样:他们的确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剥削阶级”!
李自辉赶到无比的失落和憋闷!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是不是郭老师说过的那种“恶霸地主”,但是他觉得他们也绝对不配靠平时舍点稀粥博来的“善人”之名!
(3)开荒
文远家的境况更是一落千丈。
自从年馑以来,柳树湾王家老跎的鞍子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人都没饭吃了,还要鞍子做什么?
鞍子生意没有了,一家老小吃饭就成了问题。
思谋再三,王家老跎决定带领全家老少搬到距柳树湾向南七八里地的黑松岭垦荒种粮。
黑松岭同属老鹰沟一带,坐东朝西,隔老鹰沟与对面的公鸡山遥遥相对。顾名思义,这里全是山地!
虽然山地瘠薄,肥力不够,但是面积很广,有大约两百多亩的山坡地可以耕作~不过这黑松岭的地权也是属于凤凰山大地主李自林家的!
因为李自林的胞弟李自辉与二娃王文远是很好的同学关系,又有十里送药之义,所以李自林家要的租子不多,每年只是象征性的收取两石麦子、一石玉米!并且主动借给王家一头大犍牛,可以使唤半年!
~牛是不要钱的,但是要求必须喂养好,不能掉膘,来年开春归还,算是由王家代为喂养过冬。
土地面积也没有准确的量过,反正大部分都是撂荒地;原来的佃户们因为天灾人祸,死的死,跑的跑,本来也就无人耕种了!所以李家也就顺水推舟,半租半送,就算给王家一份人情罢了!~李家也不缺这点山地薄田的收入!
黑松岭相对封闭,北、东、南三面山峁环绕,形似一把圈椅;主峰居中突兀而起,形似一个高耸的大馒头,顶上正中生了一棵苍翠如墨的大松树,当地人俗称冢疙瘩;面朝西是呈喇叭状敞开的沟口,隔一条大河与公鸡山对望;沟底有一条小溪蜿蜒曲折,潺潺流水清澈见底……
靠近沟底的半山腰有一个平睑(山坡上长条状的相对平整、类似眼睑的地),面朝西挖了一溜摆的大窑,共有七八孔之多,都是以前这里住的佃户们挖的,距离泉水不是很远~前人们大概都是逐水而居吧!
这几年佃户们租地包不住租子,都纷纷逃租逃荒去了,留下这一溜摆大窑,足够王家一大家族居住了!
……
安顿下来的时候,已经早就过了春耕农时。
王老跎带领全家族男女老少一同上山开地:原本自家有的两头毛驴共同套一驱犁;李家借给的一头大犍牛单独套一驱犁~两驱犁负责翻耕比较平坦的睑地;其他人每人一把撅头,专挖山坡地和沟沟畔畔的荒地~
十多天下来,竟然垦出一百四十多亩山地来。
种小麦需要头一年白露前后就下种,现在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到了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那就只能种生长期短的秋粮作物:糜子、谷子、荞麦耐旱,种在靠山顶相对干旱的地里;玉米、高粱、黄豆属于大田作物,就种在山腰的平睑地里;田埂地畔也不能闲置~睑畔畔上点种番瓜和葫芦;靠近沟底相对湿润的地方种蔬菜,种洋芋;其他山咀荒地、沟沟畔畔的全部种麻子、荏(紫苏)等油料作物和大白萝卜……
半个多月近二十来天的繁忙耕种,可把这个整天在学堂里子乎者也、不事农桑、手上没怎么沾过土的胖哥王文远累的够呛!
他哪里出过这大劲?
种完了地,就等着出苗、锄草呢!
没有其他大事,王文远就只有和捻香兄弟王永祥一起放牛、放驴、打猪草的份了~
这对他来说是最寂寞无聊的事儿!
干了几天,他就烦了,嚷嚷着要离开黑松岭,回柳树湾找瞎五爷学医去。
其实,王老跎知道胖子是耐不住黑松岭的艰苦和寂寞,想逃离这里罢了!
他也知道这个懒娃实在不是干庄稼活的料子!
老太太也心疼儿子,不舍的他干重活~王老跎也就同意他回柳树湾去。
反正这放牛放驴的事还有比王文远小三、四岁的干娃王永祥经管呢!
别看祥娃年龄小,可祥娃打小干活就比身胖体懒的文远靠得住的多!
王永祥是文远的捻香兄弟(结拜兄弟之意!古人们结拜要每人捻一炷香跪拜天地鬼神,常要八拜,故秦陇一带农村至今有把结拜称为“捻香”,实为古典文言用语)。不过他不属于柳树湾王家一脉,而是邻县文远未婚的媳妇娘家的邻居!
祥娃跟着送文远的未婚妻的褰老汉一块来到柳树湾,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
因为王永祥家里人口太多,兄弟姊妹七八个,王永祥的父母实在养活不过来了!
王永祥跟文远的未婚妻毛丫家里是邻居,从小一起玩耍,一起放羊,情同亲姐弟,他很黏这个姐姐!所以自从送姐姐来到柳树湾,他就赖着不走了。
其实王文远家里人口也不少,但是因为王家大爷是个手艺人,远近闻名的鞍子匠,日子过得相对还好;身边多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还可以打打下手,多添一双筷子的事,对王老跎来说根本无所谓!
永祥自来了以后,人勤快,有眼色,很机灵,就是话不多。
他很快就黏上了王文远,跟这个念书的哥哥处的很融洽!
王文远放学回家的时候,喜欢把自己学到的知识讲给祥娃听;祥娃也非常喜欢听文远给自己讲那些从未听过的故事!
文远平时也沉默寡言,是个闷葫芦,话不多,唯独在这个小自己三岁的捻香兄弟跟前,他有一种当“先生”的感觉。
文远不在的时候,一些放牧牛羊、割草喂猪的琐事就成了王永祥的活了!这本来也是他在九莲川的时候常干的活计!
王老跎打发文远回柳树湾去,叮嘱他回去就跟留守在柳树湾的岁大(小叔父)住一起,每天吃完饭再去找瞎五爷学医!
文远满心得意的去了。
文远的岁大“三乱”跟王老跎是亲兄弟,几十岁了还一直未娶,没有子嗣,是个好吃懒做的主!
他脑子很灵光,但是都没有用在正途上,而且好抽两口大烟,喜欢寻花问柳,跟县城那些赌场、烟馆、名妓暗娼、兵痞油子都有往来,一来二去的跟政界的一些无良官员也搭上了线。
这几年到处闹红,穷人们也都不安生。
为了维持秩序,县府要求每村都要选出一个保长,协助县里管理乡邻;因为王文远的岁大没有什么正业,脑子转的又快,人缘很广,三教九流都耍的开,有人便举荐他做了柳树湾村的保长!
文远的岁大,官名叫王寿亭,在家里排行老三。
因为长期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又没有成家,喜欢串花街柳巷,柳树湾庄子里的人给他取了个诨名叫“三乱”。
“三乱、三乱”叫着,他也就认了!
有些辈分低几辈的当面叫他“三乱爷”,他也答应。
别看三乱在外面胡成八九,但是三乱在他大哥王老跎跟前,那可是低眉顺眼、不敢忤逆的~
长兄如父啊!
三乱对他那个胖胖的侄子王文远,那是打心眼里稀奇的不得了!
文远在县城读书的时候,三乱经常进城去看望这个侄子,偶尔叫出来去县城西门口一家回回开的清真饭堂去吃羊肉泡馍;有时候弄点陕北点心什么的,也不忘给胖子留着……所以王老跎让儿子跟他岁大一起住,那肯定是最放心的!
自回到柳树湾,文远便经常去瞎五爷家里学医术!
除了要背诵药典和医方,他主要帮瞎五爷抄写药方,按照瞎五爷的要求采摘、翻晒、烘焙、炮制、碾磨草药,也经常听瞎五爷谝那些有关他怎么“驭鬼”和“祛邪”的故事!
五爷经常讲的一些什么鬼抬轿呀,走铡刃呀,站箩底呀,舔锅铲呀(在碳炉子上烧红的锅铲用舌头舔)等等故事,听的王文远将信将疑、又如痴如醉!
瞎五爷有三部奇书,一本叫《投天机》,是一部掐算后世未发大事的预言之类的奇书,屡屡应验;第二本叫《文王八卦》,专修教阴阳五行的;另一本叫《桃花正》,专门治民间各种诸如:抹布走、锅叫唤、夜游症等邪症的!
王文远对医术学的不怎么太上心,对这些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江湖之术倒是特别痴迷!
几本线装的手抄体“奇书”全部是繁体字的文言体,但他愣是看了好几遍,也记住了不少!偶尔出门在外,他已经可以跟瞎五爷一样像模像样的能掐会算了!
在柳树湾待腻了,或者嘴馋了,想吃老母亲做的饭了,他就跑到黑松岭去住一段时间,帮大人们干点活,跟捻香兄弟王永祥一起放放牛,割割草,掏掏鸟窝,捉捉蚂蚱;干累了烦了,他又拧屁股跑回柳树湾躲清闲去了!
白露过后,来年的麦子、油菜已经下种了,各种秋粮庄稼基本都归仓了!
这一年虽然年成不好,由于王老跎一家的精耕细作,黑松岭的秋粮收成还是不错的!
除过给李自林家缴纳一石秋粮地租外,主粮玉米、高粱等余粮和其他各种杂粮如糜子、谷子、豆子、洋芋、番瓜等加起来倒是不少,起码让全家人度过今年的饥荒,那是绰绰有余,没啥大问题了!
收成最好的是大白萝卜!
种在新开的荒地里的牛腿长的白萝卜水光嫩滑,足足挖了有上千斤!
实在太多,又都是在荒山荒坡地,不好打摺(拉运);王老跎就让王文斌和王永祥就地挖了一个很深的大窖,把萝卜全部放窖里面,上面盖了一层玉米秸秆,然后用浮土埋了,以备不时之需!
土地虽薄,架不住人勤快、种的多呀~最起码,今年是饿不着了!
……
时间是最经不起消费的东西!
一晃就是一年多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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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十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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