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内讧后,饱受天王洪秀全猜忌、防范的翼王石达开愤而率大军离京出走,从此在外单独作战,直到命歿大渡河,终身再也未返回天京一步。
咸丰七年四月(公元1857年5月),因洪天王不准其过问兵事,不准其离开天京,被完全架空,形同软禁,失去了一切自由 ,翼王石达开与洪秀全、洪仁发、洪仁达兄弟间的矛盾,由此日趋尖锐、激烈,已无法调和,如果双发的矛盾进一步激化,第二次天京大变乱、同室操戈、自相残杀的惨剧定会重新上演。
在如此凶险的环境里,石达开难免考虑自己何去何从。他的选择不多,不外乎只有几种:一是委曲求全,用忠心耿耿消除天王的疑忌;二是“黄袍加身”,取而代之,将洪氏天国打造成石家天下;三是卸甲归田,离开权斗核心,从此不问政事;四是率部离京出走,去广阔天地间征战,杀出条血路,开创出一片新天地。
石达开心绪纷乱,委决不下。他本想尽心辅佐天王,挽回天京惨案后离散的人心,收拾残局,重振天朝,不想遭洪氏兄弟倾轧、排挤,半途而废。以他对天朝的忠心,是绝不会选择取洪天王而代之的,降清是更不可能的,思虑再三,他最终选择了离京出走之路,在他看来,这是避免与洪天王相争及再起惨祸的惟一可行路径。
1857年5月,在天京主持军政、惨淡经营半年后,石达开寻机满怀委屈地离开了天京。他沿途到处张贴、散发欲出师远征的布告,倾诉自己誓灭清妖、效忠天国,实现天下一统的决心。翼王在布告中对于自己饱受天王猜忌、掣肘之事一字未提。许多天国将士读完布告后深受感动,纷纷自愿加入到翼王的麾下,愿意随其远征者人数众多。
石达开到底拉走了几多人马?历来说法不一,有文献记载说有6、7万人,还有说20万,甚至还有多达40万一说。不管哪种说法正确,可以肯定的是,随石达开离京远征的均是天朝精锐,是太平天国最骁勇善战的一支力量。
1857年6月初,石达开一行抵达安庆军营。石达开突然出走,使本已遭受重创的天国政权雪上加霜。太平天国最后的“擎天柱”、忠王李秀成被湘军俘虏后在其“自述”中总结太平天国覆亡的“天朝十误”时,把翼王石达开“将合朝文武带去”闹分裂,列为最重大的失误。
众所周知,翼王石达开足智多谋,能征善战,且处事公正,在天国军民中享有很高的威望。他愤然出走,使洪秀全深感震惊并追悔莫及,他知道,已经显出颓势的天国朝政非得靠翼王才能力挽狂澜,绝非自己兄弟所能主持的,他曾多次派官员赴安庆游说,设法请回石达开。然而,石达开已经对洪氏兄弟失望透顶,去意已决,对于洪秀全派来挽留他的官员,不是被他诛杀,就是被他留用。
石达开出走,还将太平军中最精锐的主力悉数带去 ,给清军的大举反扑提供了绝佳的契机。1857年夏,湘军发起凶猛反攻,由太平军重兵把守的溧水、句容被围困,天京一日数惊,危若累卵。
忠王李秀成上奏天王,称不能再用愚蠢贪婪的安、福二王(洪仁发、洪仁达),必须立即请石达开返京主持朝政,方可挽回败局。洪秀全无计可施,遂采纳李秀成谏议,削夺了自己两个哥哥的爵位,派人连夜急驰安庆,还携去一枚镌刻有“义王” 二字的金印,连同满朝文武官员签名的求救表章,苦求石达开以大局为重,派遣两千精兵驰援镇江,以解天京危急。石达开不为所动,拒不派兵增援。
1858年(咸丰8年)初,湘、淮军增兵大举反攻,形势更加危急。首先是长江中游的重镇九江告急,危及天京;不久,曾被太平军攻破的清军江南、江北大营再次死而复苏,并对天京形成合围之势。
洪秀全惊惧不已,再次派官员请求已经率军开拔到江西抚州的石达开回天京主持天国军政大事。或许对天王已经失望透顶,或许另有原因,石达开不仅严词拒绝,而且率大军向更南的浙江、福建等省开去,离天京越来越远。
翼王石达开在分裂的路上愈走愈远,且已无意回头了。长期以来的压抑情绪及个人之间的恩怨得失,使石达开无法释怀,更无法摒弃前嫌,从而以天国大局为重,与洪秀全重归于好,尽心辅助,团结协作,共同对付咄咄逼人的劲敌。他再三拒绝洪天王对他的挽留、求援与认错,一意孤行,誓不回头,一部分追随他的天国将士对此亦深感失望。当天国后起之秀英王陈玉成在湖北与湘军浴血苦战、孤立无援、连遭挫败时,石达开正率军屯扎安徽,与湖北近在咫尺,但他坐视不救,眼看陈玉成丧师失地,湖北的大片土地被湘军克复,却丝毫不为所动。
石达开的所作所为,伤害了自愿追随他远征的太平军将士之感情,很多人也由同情被逼出走的翼王,转而同情在天京苦撑危局的天王了。由此,石达开部军心涣散,凝聚力、战斗力也随之急速下降。
石达开率大军辗转进入浙、闽后,于1859年春天再次折返回到湖北南部。石达开对于湖北十分熟悉,昔日他曾经率军在此与清军酣战,屡战屡胜,捷报频传。然而今非昔比,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用兵如神的翼王了,而老对手湘军也脱胎换骨,并得到了列强的有力援助,变得日益强悍。
在湖北用兵不利,石达开又率军南进,开至湘军老巢湖南。石达开入湖南后遭遇湘军凶狠阻击,被迫西下宝庆(今邵阳)。一个小小的宝庆城,石达开督兵围攻了两月有余,竟然损兵折将,毫无任何进展,因湘军增援部队从湖北源源而至,石达开只好撤军进入广西,以作休整。
广西是太平军的起源地,是大多数天国将士的故乡,如今却在清军的牢牢把控之下。石达开对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怀有无限复杂的情感。7年前,冲出永安的太平军曾经北攻省城桂林而不克,如今石达开再次率8万大军围攻桂林,又再次失利。桂林城池坚固,清军重兵据守,抵抗坚决,石达开久攻不克,情急之下,又犯了分兵大忌。陶金汤、 石镇吉各率两支军队前来增援,不料分进合击之策并不灵验,反而被清军分割包围,最终全军覆没。宝庆、桂林两场恶战,石达开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反而伤亡惨重,实力大损。
接连受挫,使一些太平军将士情绪低落,感到前途渺茫,对翼王的失望也使他们对未来彻底丧失了信心。石达开的亲信将领吉文元、朱衣点等67人在柳州庆远率领一支军队离开石达开,千里迢迢返回天京,重新投入天国的怀抱 ,受到天王的褒赞与欢迎。
一直态度强硬、誓不回头的石达开,在众叛亲离的事实面前,也不得不低头承认自己的抉择是错误的。天地之大,竟无容身之处,在清军的围追堵截下,出路在何方呢?
据记载,石达开最早想归隐山林,但清廷到处悬赏捉拿他,已无处藏身,所以他很快否定了这一想法。自从出天京以来,清廷便把石达开视为最主要的一股威胁力量,曾国藩更是派李续宜、刘长佑率湘军主力跟在后面衔枚急追,极力剿杀。
走投无路之际,石达开突然想起地势险峻、物阜民丰的天府之国四川。四川物产丰富,易守难攻,倒是块偏安一隅、割据称雄的好地方。早在太平军冲出广西、湖南,攻取武昌时,洪秀全、杨秀清召集众将商讨下一步进军路线时,石达开便对四川情有独钟,主张先溯江西上,攻取巴蜀,再图统一全国的用兵方略。当年被洪、杨否定的主张,今天恐怕倒是一条出路。
石达开在广西贵县一带招收了数万新兵后,立刻北上湖南,在转入贵州,再经云南入川。他原想攻占四川,做个雄踞一方的诸侯(因他从未宣布脱离太平天国),却没料到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不归之路。
1863年春季,石达开兵分三路进军四川。
李福猷统3万大军由贵州入川。在清军的有力阻击下,李福猷军大败,被迫由贵州折返云南。
赖裕新率1万将士从云南入川。这路太平军同样被清军截击,中州坝一战,赖裕新战死,所部溃散。
石达开亲率3、4万主力,计划抢渡金沙江后,进入四川宁远府。因前两路兵马进军失利 ,与石达开失去联系,使石达开的预定入川任务也未能顺利完成。
入川计划受挫后,部分将领再次闹着要回天京,盛怒之下,石达开举起屠刀,将一批坚决要返天京的将士杀害,之后率余部抵达四川境内大渡河畔的紫打地。面对山高谷深,波涛汹涌的大渡河,石达开这位见惯惊涛骇浪的太平军骁将亦如惊弓之鸟,一筹莫展了。
为了渡过水流湍急的大渡河,石达开不惜重金收买了当地彝族、羌族头领。然而,清四川总督骆秉章开出的价码更高,高官厚禄也更为诱人,土著武装头子背叛了石达开,答应与清军配合夹击抢渡金沙江的石达开部。
此时,突然发生了一段小插曲:石达开的一个小王娘替他生了一个儿子。石达开大喜,命全军暂缓渡江,留在紫打地休整、庆贺一夜,明日再渡江北上。就是这一临时决策,使清军和当地土人武装从容地完成了合围之势,也使太平军贻误了宝贵的战机,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面对清军的凶狠进攻,石达开部惨败,被无情地围困在重重峡谷间,进退无路,部队不断减员,很快从原先的3、4万人减少到7、8千人,并与外界彻底断绝了联系。久经沙场的石达开心里很清楚,清军围困万千重,己方弹尽援绝,已插翅难逃,等待自己的将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期间,翼王妃抱幼子投江自尽,是打开也向随她而去,但他想:自己身为主帅,有责任以一人之死,去换取部下将士的性命。
石达开写信给川督骆秉章,提出了用自己换取麾下将士的自由与生命。狡黠的骆秉章利用石达开天真幼稚的幻想,将计就计,答应了石的上述要求,以轻微的代价俘虏了石达开部3千残军。
1863年6曰25日,石达开在成都被骆秉章凌迟处死。 当夜,骆秉章出尔反尔,下令将缴械投降的石达开的200多部将、两千余士卒全部屠戮殆尽。
假如石达开侥幸突出重围,抢先渡过大渡河进入彝区,面对陌生的环境,对其敌视的土著武装,自身低落的士气,以及迅速追剿而至的大批优势清军,粮草和兵员又得不到及时补充,最多是东游西窜、苟延残喘几日而已,不大有可能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了。因决策失误,大势已去,即便渡过金沙江的石达开部终究难逃彻底覆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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