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

      晚上做梦，梦见了大学时的男朋友，没有再经历毕业后各奔东西的残酷现实，而是我妥协，准备去他的城市与他成家，从零开始打拼。他与妈妈面对面交流结婚的事宜，地点在姥姥家，我在一边玩着中国地图的拼图，时不时钻进耳朵一句：您放心吧，不会让她吃苦的。我摸着拼图上那块离自己家乡有些遥远的省份，怎么也想不起它应该被放在哪个位置。突然意识到，我要嫁人了。

      抬头看了看，土炕，低矮的纸糊的屋顶，比我高不了多少的带门插的木头门。瞬间清醒：这不是姥姥还在世时她住的小草房吗？姥姥去世后没多久草房就被拆掉了，这么说，姥姥还没有死？我的心跌跌荡荡的，又激动又忐忑。我扔掉拼图，飞一般的冲出屋子，果然看见房后的山上蹒跚而来一个人影。那人越来越近，风吹起的灰黑色的头巾，花白的发，佝偻的背，弯曲的腿，不是姥姥是谁？我飞奔过去，更近了些，我恍然看到她额头浮着一层薄汗，空气中有她特有的味道：那种闻起来有点老人味，又掺杂着鸡圈味的特有味道，我以前不喜欢但在姥姥身上闻到一点也不排斥的味道。眼泪奔涌出来，我扑到了她的怀里，用自己干燥的额头去擦拭她的薄汗，用脸颊的泪水去填补她的皱纹。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那种拿到后悔药可以弥补以前遗憾的幸福感铺天盖地的袭来，都化成了簌簌坠落的泪，胸腔被剧烈的情感挤压着，呼吸困难。

      我就这样啜泣着醒过来，眼泪仿佛都留在了梦中，眼角并没有湿，稍微回想了一下，眼泪才流出来，怕惊动旁边睡着的儿子，赶快又擦掉。

      我很快与现实接了轨：姥姥，确实是走了，并且走了很多年，从前几年梦中完全意识不到她已经不在了，到现在知道她不在了而无限的渴望她回来，时间帮我一点点填平对她的记忆，好多事情像发生在昨天，细节却模糊极了。她去世后，虽然我的姨妈还住在那里，但我也没有再回去过，我害怕看到那个草房，害怕看到房子里镶着全家人照片的相框，害怕看到外屋的灶台和大水缸，因为我害怕看到那些熟悉的物件旁再也不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内心像被锤子一遍遍捶打的疼。

      姥姥生前没有看到我结婚嫁人，离开前清醒时还在惦记我有没有新对象了，所以梦里我在知道自己要嫁人的时候看到姥姥，像是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可以给她一个交代的时刻，可以让她放心，让她欣慰。

      学生时，读苏轼的“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湿了眼眶，现在一想，我在梦里看到的，可不就是那入骨的思念么，那场景多么亲切美好，又是多么宝贵易碎啊。

      我那没享过什么福却受过很多苦的姥姥，来我梦里，与我相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