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萧珊，便是一生

      月华如水，朗照人间。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1904年出生的巴金，在遇见那个比他小十三岁的萧珊之前，怎么也不会想到，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早婚时代里，遇见萧珊，守候八年恋情，不惑之年结婚，从此便是一生。

        1936年春，初遇萧珊，是从字迹清秀，落款总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写给知名青年作家巴金的信开始的。彼时，32岁的青年作家与18岁懵懂进步少女开始了初次接触。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一封封的书信，通过硝烟弥漫的破败邮筒，渐渐融合了两个青少年躁动的心。她像一株花树，伸出满是粉红花骨朵的枝丫，打探经过她那个小小世界的清风和流云，在青春的悸动中和对爱情的渴望里，表达着对他的倾慕和思恋。连第一次见面也是萧珊通信半年后主动提出，“既然笔谈如此愉快，何不面谈呢？”随信还附上了自己的一帧照片，为方便巴金能找到她。第一次见面，巴金从未曾想过，眼前这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女孩，却是自己用尽了余生去深爱、怀念的人。定是前世今生注定的缘分，让彼此在这个错误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一见如故的两人开始了八年的恋爱长跑。爱情就是，我虽在变老，也愿意等你长大。上海沦陷后，萧珊陪着巴金一路逃亡，彼时的萧珊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无论生死都要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曾经因为家庭的阴霾和命运的多舛，他抱定了独身主义，遇到萧珊后，他才第一次有了对婚姻的渴望。萧珊的细腻与温情，让十几年来很少与女性接触，终日在黑白文字的无声世界中如苦行僧一般劳作的巴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喜悦与欢乐，人间至味是清欢，清欢尽头是萧珊。

      1944年5月，两人终于结束了八年的恋爱长跑，40岁的巴金和27岁的萧珊在贵阳一个小饭馆里，点上一桌酒菜，平静从容地举行了两个人的“婚礼”。没有宏大的宴席和排场，没有亲朋好友到场的祝福，却也幸福、恬静、美好。婚房也是借了朋友的在民国路文化生活出版社门市部楼梯下七八个平方米一间木板房，他们没有添置一丝一棉、一凳一桌，仅有巴金4岁时与母亲的合影作为祖传的珍贵家产。她托人买了四只玻璃杯开始了新生活，他只是委托弟弟李济生以双方家长名义，向亲友印发了一张旅行结婚的"通知"。

          婚后的萧珊对他照顾有加，她爱他，视他为她的整个天与地，甚至当命一样珍惜：“能够作为你的妻子，在我永远是一件值得庆耀的事。”所以萧珊在人们面前，在通信中，一直都称巴金为“李先生”。巴金也爱萧珊，哪怕只有几天的分离，他都会给萧珊写信。纸短情长，归心似箭。

        1966年，十年的动荡的年代来临。1967年，《人民日报》发表署名文章，点名批判巴金。上海市文艺界批判文艺黑线联络站等单位先后编印多种巴金批判专辑。作为文化名人的巴金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覆巢之下无完卵”，无辜的萧珊也被一同裹挟进去。她在那十年浩劫期间陪巴金一起走过的艰难岁月，因为巴金的原因，成为了“黑老K”的“臭婆娘”，巴金也因为给萧珊带来的折磨与痛苦而深深的自责和无奈。正是这段时间，让二人的心紧紧的连在一起。《怀念萧珊》《再忆萧珊》《一双美丽的眼睛》更多的是对这段人生最艰难时光的回忆。巴金和他的爱妻就在这样一个大时代里历经困苦磨难，他甚至觉得“我后悔当初不该写小说，更不该生儿育女。我还记得前两年在痛苦难熬的时候她对我说：“孩子们说爸爸做了坏事，害了我们大家。”“赌书消得泼茶香”“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的旖旎全是镜花水月。那些日子，萧珊不仅要面对人们的白眼，人们的冷嘲热骂，甚至为了保护巴金还被“北京来的红卫兵”用铜头皮带狠狠抽了一下，给押了回来，同他一起关在马桶间里。她不仅分担了巴金的痛苦，还给了巴金不少的安慰和鼓励，眼看快熬不下去了，“每晚临睡前要服两粒眠尔通才能够闭眼”的巴金对萧珊诉苦：“日子难过啊！”萧珊回答：“难过啊！”过了一会儿，又劝丈夫：“要坚持下去。”或者再加一句：“坚持就是胜利。”在她面前，巴金变得像一个脆弱无助的孩子，需索她的庇护和温暖，当时也置身于险恶漩涡中的萧珊，却总是无比乐观而又坚定地给予他最大的慰藉和力量。

        1970年时由于历史原因，巴金被派遣到上海五七干校参加劳动改造，当然萧珊也没能幸免。在磨难和痛楚中苦苦支撑的萧珊，一直盼着丈夫的“问题”能够得到解决，然而她却没能等到那一天——巴金的“劳动改造”尚未结束，萧珊便被查出了肠癌。由于是“罪人”的家属，一直没能得到及时的医治。直到1972年7月底，萧珊才好不容易住进中山医院病房，但癌细胞已经扩散，在不得不立即开刀进手术室以前，她生平第一次对巴金说：“看来，我们要分别了……”巴金用手轻轻地捂住萧珊的嘴巴，低下了头，肝胆欲裂。彼时巴金夫妇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他相信妻子是他“生命的一部分”。病榻上的她，形容枯槁，但她被病痛折磨得失去光彩的眼神，依然不肯黯淡下去。她含泪地望着他：“我不愿离开你。没有我，谁来照顾你啊？”那一刻， 她最顾惜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在她离去后，他何以独活？但一直到死，妻子也不曾看到过他恢复自由。

      1972年8月13日中午，萧珊与世长辞。他的笑起来好甜好甜的小姑娘，那个眼睛很大、很美、很亮的小姑娘，终于还是离开了他。巴金对妻子的爱深沉真挚，站在遗体旁边，巴金悲痛至极，他近乎疯狂地质问苍天：“我比她大十三岁，为什么不让我先死？”“她究竟犯了什么罪？”“究竟为什么？”甚至迁怒地悔恨起自己：“她本来可以活下去，倘使她不是‘黑老K’的‘臭婆娘’。一句话，是我连累了她，是我害了她。”即便他在萧珊灵前的最后一次照像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好看”，“这是最后一次了，即使给我们留下来很难看的形象，我也要珍视这个镜头。”

      对于萧珊，她虽然没赶上爱巴金的一辈子，但她却真真地一辈子爱着巴金。正是两人见证了生命的脆弱、战争的无情，鲜血、废墟，还有那十年的人间悲苦，变得更为珍惜和彼此在一起的时光，28年的婚后相亲相爱，相濡以沫，他们从未吵过一次架，红过一次脸。敬你念你，一生一世。

      萧珊过世后，巴金不愿埋葬她的骨灰，将她的作品、骨灰一起放在自己的床头，就好像她没离开过一样。也许，这样才能感到，“她仍然和我在一起。”只是，每夜每夜，“我都听见床前骨灰盒里她的小声呼唤，她的低声哭泣。”巴金留给萧珊最后的深情，就是守着她的骨灰度过余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她的骨灰里有我的血和泪”。从萧珊离开的那一天起，无数个夜里，与妻子在梦里相逢成了巴金望眼欲穿的期待。

        2005年10月巴金去世，秉其遗愿，将二人骨灰汇合一同洒入东海，这一次，萧珊和巴金，永远也不会分开！巴金这一生，活了很久，101岁，这个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的百岁老人在那一天终于平静的闭上眼睛，也许他的心早就随着萧珊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所以，最后，他亲自去寻她。“人死犹如灯灭。我不相信有鬼。但是，我又多么希望有一个鬼的世界，倘使真有鬼的世界，那么我同萧珊见面的日子就不远了。”在分离了30多年的他们终于又能在天堂相见。这个等待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很漫长了，但对于他们这刻骨销魂的爱恋来说这样的等待只是一个约定，一次别离，像他们曾经无数次曾说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再来继续他们缘定了几世的爱恋。

        在这个爱情也会有保质期的时代里，我们怀念巴金，怀念萧珊；怀念那支笔，和那双美丽的眼睛。我们怀念，千年前先人所咏唱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希望我们也能拥有那个，遇见便是一生的美好未来。

（此文，是查阅网络资料，编辑整理而成，从时间线上叙述二人的感情故事，引号内为引用巴金作品原话，期间也夹杂了些许个人观点和看法，品名家故事，体会百味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