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韵
槐花红了的时候,火红落了一地,被枝叶剪碎了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阳台上,大理石的窗台,异常美丽。摆放的各种盆景仿佛镀金了,金边吊兰越加碧绿了,婆娑起舞成了洒金的发丝。八十高龄的娘顾不得侍弄它,衣角贴着下垂的叶子,掂着脚尖,向窗口望去。
马路上,行人脚步匆匆,午后的车如龙,在人群中极力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深陷的眼眶露出焦急的光,嘴里叼着烟卷儿,就连寻找烟灰缸的功夫都没有了,干瘦如柴的手心,捧着一小撮烟灰,布满皱纹的嘴巴猛吸了几口烟,直到火星发亮,才喘一口气。这时,她自言自语:“怎么还不来,说好了一会儿到的。”原来是弟弟在单位上班,打来电话,说让娘拾掇好,岘子姑舅哥的尕儿子结婚,要接娘去参加婚礼。
听到娘家人要来接她,娘,脸上的五线谱似乎舒展开,动作麻利起来了。她速速地钻进卫生间,解开包裹了咖啡色围巾的发髻,盛水梳洗……如今娘八十二了,精神矍铄,没有一点残疾病,头发越来越稀疏与灰白了,她却爱干净。不等头发干好,就开始小心翼翼地戴帽子,系围巾。上身穿了一件紫色对襟边儿的外套,蹬上女儿赶着在母亲节买来的软底夏凉鞋,才颤颤巍巍地走动,时而晃荡在写论文答辩的孙子-雪儿旁边,唠叨着。时而钻进面向马路对面的卧室,叨叨。“明天下午我就回来了!”
可是,眼看热头落了,窗户边的红槐花被太阳晒的似乎耷拉了脑袋。一阵风吹来,摇曳的红花渐渐地模糊了娘的眼。娘知道,天擦麻了,娘转动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像祥林嫂一般面色呆板起来,只好走进厨房给包饺子的侄女诉苦。
吃过晚饭,我匆匆去娘家。刚一进门,娘就迫不及待地给我埋怨:“让我眼巴巴地等了一天,你姑舅哥们做甚者里。”我微笑着说:“妈,我姑舅哥们忙着没有顾上你,过事的人多,你老了去了反而添乱。明天我们带你去。”娘像个孩子,眼里立刻透出了丝丝喜悦。我趁机说:“妈,后天你的生日到了,你打算怎么过?”“不过了,那样太破费。要……不生日蛋糕就别订了。”娘笑成了一朵葵花盘子,像网络中送给母亲的一朵康乃馨,嘴里却说。“你大孙子已经把包间和蛋糕订好了,你就等着大家的祝福!”我微笑着安慰。她却一声长叹:“人啊,任何时候都不能忘本,酸菜缸子从哪里开始酸的啊!”
我知道,娘老了,最怕孤独,巴不得一大家子天天聚会。她有时候开始恋旧,如想她瘦骨嶙峋却骨气十足的八十高龄的老哥了,想她七十多岁,曾经叱咤风云在车行的老板二弟了,想她被生活磨难成驼背的妹妹了。还有在金城当过干部的弟弟……
那个川里有她童年的足迹。有她麻花辫子摔在腰间的青春。那个靠山的院落,土墙土门墩里有个扇头的房子,低矮、冷阴、潮湿、破烂不堪。娘姐弟五人苟且偷生。我听娘说,她小时候,亲眼看到过狼,听到过狼哭的声音像小孩子,还跟着大人们提着榔头或铁锨追赶,吃了孩子的狼。那个灰尘布满的窑洞养着鸡,鸡时常被野狐狸袭击,鸡毛满天飞,母鸡咕咕叫。整天忍饥挨饿,肚皮时常被奶奶用水煮的苣苣菜染绿了……
就在晚上,弟弟贪酒,没有及时回家,在第二天,我也去娘家所在的乡村学校上班了,没有顾上接娘。但她仍然不死心。就在她无望的时候,从城里来的干部尕舅派车接她了。尕舅念叨着:他们老姊妹岁数大了,能见一面是一面。
娘笑呵呵地坐车而去,归来,怀里揣着满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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