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执的当事人

这只不过是我十多年前当律师之初遇到的一件小案子，尽管官司的败诉并非我的责任，但我却始终难以释怀，觉得应该记取教训的，不光是当事人，还有作为律师的自己。

那是个借款纠纷案子：赵某将五万元借给李某办砂场，双方约定利息按一分利计算。后来李某未按约支付过利息，到三年多后经结算，李某共计欠赵某本息七万元，李某重新向赵某出具了欠条一份，但未再载明利息，但双方口头约定仍按原标准计算利息。由于当时房地产市场不景气，李某的生意不怎么好，一直未将借款本息还给赵某。正巧，赵某自己家里要造房子，就去运了二万多元的砂子。后来他又介绍过许多客户给李某，并收取了其中的三万多元砂款作为李某还给他的借款。由于赵某儿子结婚急着用钱，李某又不肯付清余款，双方闹僵，赵某欲起诉解决。当时赵某前来委托律师，称李某共欠其借款本息八万多，已付了五万多，尚欠三万多，并保证说的完全属实。

起诉后李某答辩：双方没约定利息，利息不应计算；借款通过赵某向李某买砂自用和将砂拿去卖给别人的方式已全部还清。李某为了证明自己的主张提供了如下证据：一、记在赵某名下的几大张砂子发运单，包括运给赵某自己家和他介绍的客户的，发运单上赵某和几个运砂的驾驶员间杂着签名，而这些驾驶员都曾将从赵某介绍的客户处结来的款项交给过赵某。按市场价，这些发运单上的砂款已达七万。二、运砂驾驶员出庭为李某作证，证明赵某和李某达成了口头协议，由赵某找客户运砂出去卖并收取砂款作为李某还给他的借款，因赵某自己到砂场不方便，就委托这些驾驶员为其运砂卖给客户。三、赵某出具给这些驾驶员的收据，证明赵某收到了这些驾驶员转交的从客户中收取的砂款，上面标明了数量和价格，而价格明显低于了李某的市场价。

看到李某提供的证据，我明确告诉赵某胜诉的机率已变得极小，但这时再指责当初赵某隐瞒了部分事实真相也已于事无补。我一方面据理力争，一方面想方设法促使李某和我方进行调解，以尽量达到赵某的诉讼目的。经法官和双方律师工作，李某同意再付给赵某一万八，然而赵某非常固执，说什么也不答应，先是一定要李某支付全部本息，最后至少也要三万。后来李某愿出两万，但赵某却分毫不肯再让步。多次劝说无效后，我告诉赵某现在不调解，到时败诉一分钱也拿不到可别后悔，也不要怪我，但他还是不听。最终法院判决驳回了赵某的诉讼请求。

 赵某不服一审判决，他另行聘请了律师上诉，结果又输了。后来又去申诉，化了许多精力和财力，也没转败为胜。

我想他一定很后悔。

但他真的没来怪我，可我并没有轻松。

看起来似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作为代理人我应该绝对尊重委托人的意思，在释明法律后果后，决定权在赵某。可是尽力维护赵某的合法权益更是我的责任，我没能说服赵某接受调解方案，我就该自责。

现在的律师事务所普遍都推行诉讼风险告知制度，在接受委托前书面告知当事人有关诉讼风险，这即有利于当事人慎重行使诉权，也有利于律师自己减少执业风险。

不过作为律师，不该认为：告知了，就没事了！

｛备注：最近才发现，此文被发表于《河南法制报》，  网址为：固执的当事人 (dahe.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