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娃去东边一个国际学校排节目,滴滴司机问怎么还没放假,我说放假了,我们不在那里上学。他说自己的孩子在东边另外一个双语学校上的,我问孩子多大了。他说已经毕业了,现在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读大三,学金融。
他是90年代初来北京打工的安徽农民后代,70年生人。初中毕业,没有继续读书。 跟着老乡来北京闯,在一个毛衣厂打工不到一年,就自己买了几台做毛衣的机器开始单干,那时流行机织毛衣,生意不错,几年后转做服装批发,生意兴隆,直到2014年开始,基本不怎么挣钱了。
儿子在UCLA的学费,一年30万,加上生活费,服装生意惨淡,压力很大,所以没事就出来开开车,给儿子挣汉堡钱。
我问儿子打工吗?他说打工了。我心想,洗碗端盘子这些,挣一点也是一点。我们留学那阵,拿奖学金的都不打工,自费的,也很少打工。
问他儿子打什么工。
他说打好几分工。我心想,那估计就是跑好几个餐馆。
然后他慢慢儿说:一个是卖二手车,原来给人打工卖二手车,他觉得还是要合伙,就和那人一起合伙做二手车生意。
还做腾讯直播,讲解在美国留学的情况,国内的妈妈们很喜欢看,问的问题他都能回答,这个收入也不错。他有同学做这类直播,有个做得特别好的,一个月能挣20-30万人民币。
还有,给新去的中国留学生提供一条龙的安顿服务:接机,找房子,买车等等,每个人费用2万人民币。他最初到美国就买了这个服务,觉得生意不错,就跟那个人合伙一起做了。现在的中国留学生,能愿意花钱享受服务的,太多了。
这哪里是打工,明明是去开公司了。
儿子23岁,还想着工作一年以后,要考哈佛的MBA,我说,有创业精神的人,不需要读MBA,那是给高级打工者读的;他说,儿子觉得读了以后,能有机会找到更多厉害的人和他一起做事,能学到怎么用人。
他毕业后会留在美国吧?不,他想回来,国内感情深厚,是自己的地方。
他继续慢悠悠地聊:
孩子读书好不好,80%是天生的,我还有一个儿子,就没有哥哥这么会读书。我们也没有对谁偏心,我们自己都没有文化,也不会培养,哥哥就是聪明些,从小就能看出来。他说了哥哥幼儿园之前的两个小故事:
因为做生意要送货,他天天带着哥哥一起,地铁往返。小孩儿每一站都记得住站名,有次旁边的人问,这么小就认识那么多字了?他哪里认字,就是自己留心记住。
他时常在一个老板那里买肉馅,有一次带着哥哥去,正要付钱,小孩儿当场抗议:以后不要在这里买肉馅了!他和老板都问为什么,儿子说,绞肉机里还有很多肉馅,老板应该先绞肉,再给我们称重的。
弟弟就是很一般的孩子,没有哥哥这么出众。哥哥上课,老师一讲就通,人家学习需要一个小时,他二十分钟轻松搞定。小学就在高碑店很普通的学校上的,六年保持年级第一。毕业前,校长说,这么好的孩子,可不能回老家去考试,在北京读下去,一定能上清华北大。因为没有北京户口,即使在北京上学也没法参加中考高考,校长鼓励他把孩子送进私立学校,为出国做打算。
中学五年(最后一年去美国上的),哥哥也一直是年级前十名。学校鼓励学生们各种创意,他的第一个生意,就是承包了学校的可回收垃圾,自己当总经理,招聘了几个同学一起做。
这生意头脑!
我问,孩子的经商头脑是不是从你这里学的?
他微微笑着说,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小孩都会跟着多少学一点,都愿意动脑筋尝试。穷人的孩子,都能吃苦,不怕,我们自己也是吃苦过来的。上学军训的时候,两个儿子都没问题,好多小孩就受不了。
他继续说:现在服装生意不好做,我在老家做牛奶生意了,养了几百头奶牛,直接送鲜奶去学校。我们县城的学校,有十几万学生,每人每天一瓶新鲜的牛奶,牛奶生意,必须跟学校做,我们大人不爱喝,但都重视让孩子们喝。
这几个月都在老家跑这个事儿,教育局,学校,一个个跑,让人家信任我们的奶没问题。就这几个月,我回老家,从160斤瘦到120斤了,现在开始有学校愿意用我们的奶了。最近放暑假学校都休息,我才回北京开车的。
后座的我,刚被他家老大的生意头脑镇住了,还没回过神来,又被刺激了一把。这生意头脑,不得不服,这坚韧不拔的闯劲,让人赞叹。
于是继续追问,您这股劲儿和生意头脑,是从父母那里来的吗?
他依然慢慢儿地说:我们农村啊,那时候多么穷,我很佩服我爸爸,他会走几百里地去买两头牛,带上干粮,把牛赶回来,卖几十块钱。有一次,他买了一匹马回来,我和他一起,结果马跑了,我们使劲追啊,到了跟前,为了不惊动马,我爸趴在地上,就那么一直慢慢慢慢地爬过去,爬到正在吃草的马跟前,拉住绳子。当时我看着他那样爬着,真的很感动。那时我上初中。
我也感动了。那一幕,或许就是他的家庭教育最生动的体验,胜过无数昂贵的课外班。家教,不是说教,是做派的传承,是对孩子的身体力行的影响:智慧、勇气、耐力、行动力、乐观。
哥哥出国上了那么好的学校,弟弟在国内上的二本,他有情绪吗?
有,还很大,但是家里没法供两个孩子都出国,弟弟的学习也的确差一些。哥哥说,他以后挣钱了,要让弟弟出国读书,让他增长见识。
在一所很普通的大学读书的弟弟也在做直播,教别人打游戏,一天做两个小时,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有两三万的收入。
来回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去的路上,娃一路听着我们聊天,除了问时间,没有打岔。
下车前,意犹未尽,主动提出加他微信,发现是同门。
你看,我的微信头像就是我在做的瓶装鲜奶,我打算把这个品牌认真做起来,给学生的奶制品,你品质不好,没有哪个学校敢用,这事情责任太大。
我打开图片没看到品牌名字,他说叫”爱三禾“:爱护的爱,禾就是农的意思,三禾,相当于三农。
好名字。直觉相信这个品牌会做好。
同门大哥一路上娓娓道来,只描述过程,不加任何评判,不吐槽。没有文凭,但是这脚踏实地的创业精神、平和、坚韧,胜过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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