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无忌

   

童年无忌

  童年，天朝孩子的童年，是一个无限索取没有责任的童话。我的童话就是这样一个充满悲哀又写满放肆的残忍的少年。

      五六岁以前，我一直体弱多病，父亲个子小，在生产队里处处受欺凌，母亲不识字。面对我这个病殃子，往往采取神药两改的态度，即一边跑公社医院，一边求神问卜，无论哪个法子起效了，都把另一个法子扔掉。尤其是，我左手腕被滚烫的汤圆水烫伤，用过了所有的偏方，求过了所有的菩萨，还是久拖不治，至今留下一块巨大的疤。

   

童年无忌

可是，鬼使神差，自从沾上书本，校里校外天天蹦跶踢腾，我一身毛病竟然不治而癒。妈妈每天收工回家，几乎都要替我脱下一身污泥浊水的衣裳，却从来没有一点厌烦。看见我浑身上下晒得锅底一样黑，反而乐不可支，哈哈大笑。

      我小小的身体里一有使不完的精力，就开始和所有的山野孩子一样蹦跶起来。只要力所能及，兴之所至，山中河里的一切都成为我们的玩具，并且一玩起来，就没头没脑无边无际。

      首先遭殃的是蚂蚁。

     

童年无忌

老师和书上说它们是一群大力士。我们就不信邪，经常把这些黑黑的所谓力士拿来捉弄。捉弄的方法，就是扯掉它们的触须，然后三五个小脑袋凑在一起，观赏失去了触觉和理性的力士们互相纠缠打斗撕咬，经过一晌缠斗，一方巨石顶上，一个小小的战场，就只有一堆残肢断臂，仅剩一个脑袋也咬着别人的屁股死也不松口，像不像松骨峰战斗呀?！没有信仰的蚂蚁，把拼命当成了信仰，逗得小子们乐炸了肺。

      其次受罪的是鸟类。

   

童年无忌

那时的山上河边还有好多地方来不及开发，随处可见一块块仍然处于原生状态的处女地，那些荒野便成为鸟类的天堂。我们完成了家里带弟妹打猪草之类的任务，就十几二十个孩子钻进大渡河两岸的树林草丛，看谁爬得最高，掏的蛋多，捧在手里还未长毛的雏鸟，还没睁眼哩，就要被开膛破肚抹上盐巴做成烤肉了，胆大且有技术的小家伙，脖子上还会挂一两条蛇，蛇头早被石头砸碎。大群惊慌又愤怒的成鸟，在我们四周和头顶乱飞，啼叫，面对一群无恶不作的强盗，竞敢不惧不逃，我就曾向它们投掷树枝和石头，并且拾回一两只受伤落地的大鸟，为了不至于让它们恢复过来逃走，往往先拔掉它们的翅膀上的硬毛，再斩去它们的脚趾，因为它们的脚趾硬且无肉，食之无味。

      然后是可怜可爱的蟾蜍，青蛙，鱼虾，蜜峰。

      别看蟾蜍天生奇丑，一剥下皮来就是一大块肉。那时候水田多，水又深，连大水牛也会陷进去难以自拔。收获时节，大人们一边割走稻子，一边驱赶成群结队的蟾蜍，我们就紧随其后，把那些长得最大最肥的蟾蜍从它们的群里抓出来，如此这般收拾一番，做成一砂锅奶白色的肉和汤大快朵颐。

   

童年无忌

      至于那些不堪食用的蟾蜍，还有一个绝妙的用处。大人们中午回家打尖吃饭，趁这个空档，我们把蟾蜍肚子朝天摁在地上，再用竹签把它们的四脚钉在路中间，然后远远地待在某一条高高的田埂后面。不多一会，哨声一响，大人们手忙脚乱从家里冲出来，挤在水田中间那些纵横狭窄的湿滑小路上，只见他们慌不择路趟进了雷区，蟾蜍们被那些有力的赤脚踏得粉身碎骨，内脏飞溅，有人赤溜一声栽了跟斗甚至滚下了水田，成了落汤鸡，有人被肮脏的内脏涂了一脸一嘴，有人用最恶毒的乡下字眼叫骂着，把死蟾蜍烂泥巴朝我们藏身的田埂下抛过来，吓得我们狂笑着四处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