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死神才能永生,这句话醍醐灌顶,是人都逃不过死,可在人类的潜意识里都不认为自己该死。
第三部除了罗辑和程心的对比,还有许多镜子般的照看。开篇就把情节推入高潮的无疑是青铜时代号和蓝色空间号被地球诱捕召回的情节。没错,安逸生活过多了,地球的孩子脸又变了。这是大刘不断强调的事实。曾经护航丁仪探测水滴的青铜时代号在燃料充足的情况下依然瞬间做出杀死另一艘航舰的决定,还在对方遗骸里淡定地收集了所有燃料、补给,配件和蛋白质-对方舰员的尸体。正如舰长在法庭上所陈述,地球“覆灭”的那一刻起他们不再认为自己是人类,而是超然于宇宙的存在,于是遵循了生存为第一需求的法则,所以才能在5分钟内就投票通过对同类航舰痛下杀手,淡定地带回人类尸体与其他食物做成烩菜,并在认出吃的是谁时说出,“谢谢,乔伊娜”的这句话。可就是这样一个第一时间做出生存反应的青铜时代号,却在第一时间相信了地球母亲的召唤,甚至以为自己回家能被当成英雄礼遇。他们忘记了,人类的口是心非让三体文明都胆寒。
我很钦佩青铜时代号的舰长。在法庭上他试图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失败后又试图保护大部分舰员的安全,再次失败后才被逼交代了以上令地球人为之唾弃的事实。同样是这些人在经历水滴团灭舰队,而罗辑还未对三体形成威慑的那段绝望时间里,曾对青铜时代和蓝色空间号载着人类最后文明逃生感到无比欣慰。可如今安逸日子过久了,他们却秋后算账,对那段历史感到无比恶心,不仅以“回家”的名义诱捕,还对两个航舰处以反人类罪。最精彩也是最令人泪目的情节,无疑是青铜时代号舰长被判处终生监禁,被押着上舰交接事物时冒死给蓝色空间号发送警告信号:“青铜时代号呼唤蓝色空间号,不要返航,这里不是家!” 这里不是家,他们回家了,却死在家人手上。这句遗言给了蓝色空间号逃生的机会,也为青铜时代号的绝望划上了句号。
蓝色空间号是当年追击章北海舰队缠斗的胜利者。虽然小说中未对舰长褚岩做过多描写,想来也是个章北海、维德类的人物。毕竟他是第一时间自请去追击章北海(后来地球认为他最初的目的就是逃跑),五舰缠斗时他最终胜利,在听到地球母亲的召唤时持高度怀疑态度,几乎是以牛车的速度象征性地向地球靠近,因此得以在收到警告后飞速地调转方向逃跑,还拐走了人类为之骄傲的万有引力号去追击它。最可笑的无疑是载有引力波装备的万有引力号与水滴一起追击蓝色空间号。人类与水火不容的敌人居然并肩作战追击自己的家人……而且人类还给自己航舰派上去一个间谍,在必要时候销毁能威慑三体的引力波…这种奇葩的防自己人比防贼还狠的思路是不是在生活中屡见不鲜。就像大刘所说的,在罗辑带来的威慑年代里,地球从大人又变回了婴儿,变起孩子脸来。好在宇宙中的蓝色空间号一直保持着生存的理智,即便燃料补给都不够的情况下仍坚持能跑多远跑多远的思路,在逃跑的过程中一边示弱谈判,一边想方设法毁灭水滴,占领万有引力号。说实话,蓝色空间号对人类文明的贡献真是居功至伟,是他给黑暗森林发射三体坐标,解除了人类被殖民的灾难;是他毁灭了水滴,发现了降维现象,并派愿意回家的人回地球报信儿;是他在宇宙中对恒星垦荒,再造人类家园,保留人类文明最后的火种。可人类的孩子脸是如何对待蓝色空间的呢,先是欣慰他的逃生,后痛骂他反人类企图诱捕,再感激他发送三体坐标解放奴役,最后又痛恨他暴露了地球坐标任黑暗森林清理…同样的嘴脸也曾不断出现在罗辑身上。特别是人类躺在他带来的威慑和平多年后,居然想通过逮捕这个影响两个文明睦邻友好的执剑人,来和平移民三体达到共存共荣…我喜欢罗辑向程心交接执剑人身份后,完全无视逮捕令继续向外走的一幕。因为他知道在交接的那刻起就没人能逮捕他了,人类马上会被三体殖民。人类对自己人的残忍和对外人的宽容才是真正的黑暗森林。
大刘在第三部里告诉我们,宇宙不仅是黑暗森林,还是个毫无廉耻的血腥战场。与三体派舰队殖民的低级占领相比,其他高级文明互甩降维武器,甚至不惜先给自己降到更低维度来清理其他文明的行为已无言语可以形容。这样的宇宙还有生存的意义吗?也许这才是罗辑愿意一边欣赏着太阳系被二维化的诗意美景,一边自己也置身于那张美丽画卷中的原因吧。当然圣母程心在任何情况下都找到生存的理由,这就是自私懦弱的道德标兵永远活得比别人长的原因。
死神永生,在三体世界中永生的却是害死所有人的程心。没错,她才是死神,她才是魔鬼的代言人。可奉她若神明的人类又怎值得同情呢。
我并不喜欢第三部的下半部,虽然大刘展现了更为广阔和真实的宇宙,开了降维攻击和低光速黑洞的脑洞,展现了歌者文明如歌如泣的二向箔清理过程,仍挡不住我对主角的厌恶而影响阅读的兴趣。也许三体前两部的大热确实给大刘带来了巨大的写作和金钱压力,也许大刘有太多的情节需要利用这么个蠢货才能展开,但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
我喜欢三体,不仅是因他带给我光怪陆离的文明世界和宇宙全景,让我一个现代人得以在真实也不真实的科幻世界中游走,经历另一种人生。它更让我从中看到了亘古不变的人性和宇宙哲学。而这些是无论多少文明的兴起与衰落,多少星系的变换与重生,多少次宇宙的归零与重启都无法改变的。
离开大刘的三体世界,我又回到了地球文明,但我却像是从未来穿越回来一样,带着与往昔不一样的思想与世界观重新审视周围的生活。死神永生,而我终将离去,但在三体的日子里,我已活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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