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就算是再有前途的学业,都会有无数次退学的想法;就算是再恩爱的夫妻,都会有无数次掐死对方的冲动。
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就像是和大姨妈商量好一块来的,就是辞职的想法。
此时,我坐在主编办公室的沙发上,不敢在脸上做出任何表情,是因为不想把自己内心的恐惧、紧张表现出来。我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也不敢看主编,便把手搭在旁边没有一点灰尘的桌子上。
“何程啊。”
主编开口后,我抬起头,仰视他。他穿着一身符合他年龄的西服,版型宽松,却没有一点皱纹,相反他快五十的面容上写满了皱纹,看起来就像小时候我妈从老师那听到了我考倒数的消息时,一样的表情。他本来应该系好的外套扣子此刻是松开的,手里的文件袋也是拉的好好的,看来是刚刚开完会。他把手背到后面,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皮鞋规律地敲在地板上,也在重重地敲在我绷紧的心房。
“你说你这个月的排名!我不要求你有什么长进,原地踏步就可以啊。”他停下来,那张酷似我妈的脸转向我,迅速却不用力地将文件袋丢给我,“可是你看看!你又倒数!”
我并没有移动我的视线,也没有改变姿势,熟门熟路地说:“知道了,主编,下个月我会努力的。”
主编仰起头,冲着天花板叹一口气,又低下来头:“小程啊,你这样,我怎么给你推荐到滨湖晚报去啊。”
我又熟门熟路地说:“主编,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去啊。”
出了公司的门,天已经黑了。车灯已经在黑夜里使用长曝光,天上因为刚刚下过雨而发出淡淡的橙色,但这都不足以阻挡不远的商场用广告牌宣誓自己不向夜晚低头的活力。如果是穿着不过膝的短裙和立领衬衫的白领女性走在路上,那么就会有请背着女性商务皮包的男朋友跟随其后。如果是穿着某柜台新款T恤和超短裤,登着老爹鞋的年轻女孩在路上蹦跶,那么赶在时尚前沿的滑板少年作为了护花使者。我打了个电话给哥哥何风,确认他没有回家以后,开车去了滨湖警局。
到了大门,发现警察局的灯可与商场相提并论,几乎每扇床头都亮着,却没有人影走动,栏杆也没有让我进的意思,保安在值班室里看电脑,似乎都在有意躲避外界的干扰。于是我按了一下喇叭,摇下车窗,叫了一声保安。保安探头看了我,点了一下头,说:“是小程啊。你哥今天接了大案子呦。”我明白为什么警察局这么压抑了,马上做出了一副很好奇的表情:“什么大案子,连我们保安大哥都这么兴奋啊?”保安笑了笑:“你自己去问他喽!”
我找好停车位,直接上了三楼的办公室,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看来何风是去开会了。我坐在他的位置上,随手将他泡好的茶拿起来,喝了一口。这个时候,何风推开门,看到了我。
何风留的中分的头发并没有挡住他的浓眉。他的眼睛很美。他是双眼皮,眼睛大大的,眼窝有些深,眼神里似乎藏着万丈深渊。我经常说他那双眼睛应该长在女人的脸上,比如我。他可能是熬夜久了,黑眼圈也卸不掉了。他没有刮的胡子肆意地在挺拔的鼻子下和干裂的嘴唇周围发芽。他穿着灰色的、没有任何图案的卫衣和黑色牛仔裤,手腕处的卫衣袖子被他挽起,手表的表带若隐若现,脚上穿了一双很普通的皮鞋。他看向我,脸上笑得十分温柔,说:“那水可能不热了,我给你拿热水。”
我摆摆手,说:“不用了,哥。”何风走过来,坐在沙发上。他弯下腰,把手扣在一起,胳膊肘支在膝盖上,裤腿就这么硬生生地拉起来。他问道:“这次月评,怎么样?”
我撇撇嘴,用一个眼神让他独自体会。
何风又笑了,这次笑与之前不同,笑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和父母才会有的溺爱。
我眨巴眨巴眼,心想赶紧把这个话题支过去,于是说:“我刚才听保安大哥说,你有新案子了?”
何风终于不笑了,他摸了摸头发,眉头突然紧锁,半天才说:“一年前王炜出车祸,撞他的那个卡车司机,上吊自杀了。”
我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说什么。随手打开了手机,屏保依然是我和王炜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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