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把母亲弄丢过

                  曾把母亲弄丢过

        母亲今年六十七岁，自从我嫁过来，喊二老来我家就成了一件令大家都不开心的事。若要他们答应，一是当我家有喜事大事请客；二是当他们生病的时候。生病了，做不动了，不得不停下脚步，我也才终于请得动他们来我家。

        话说去年母亲又病了，腰腿疼，脚疼得落不得地，一落地刺疼，锥心，撑不动整个身体。

        是姐告诉我的。

        每次二老生病，姐只会跟我说。姐嫁的近，又恰好是乡村医生。每次二老生病都是她先带着老人出力的医，医了不见好转，或是好不利索，她才会告诉我。两个弟弟远在省城，工作又忙，主要是不好请假。若非严重到要进城住院，姐都不会告诉他们，怕让他们为难。

        这次也是如此，先是母亲感到浑身疼痛。喷嚏连天又淌鼻涕，姐当感冒给她输了几天液，似乎是好了，可是当感冒症状消失了，母亲还是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腰腿酸疼，脚还是落不得地。父亲粗枝大叶，看着老妈打喷嚏流鼻涕，只以为是像以往一样的头疼脑热小毛病不紧急。于是每天准时去他的地里上班。姐每天本就忙得脚底板翻天，她在村中心卫生所，十里八乡的人病了都去他们那个诊所看病，加之姐在诊所里医术最好，有些病人宁可排队等着，也不将就找别个医生。于是姐就成了诊所里最忙的人，乡村医生不像城里大医院，只管坐诊，打针、输液有护士，姐在诊所里那是看诊、打针、输液一条龙忙到底的，晚上没有病人了还要加班加点录处方，那真叫一个苦。

        尽管她忙得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知道母亲病着，姐早晚还是怎么忙都抽空回去看看。每每回去都是正值中午吃饭时间，本该炊烟袅袅，锅里飘出饭菜香味的情形。女主人生病的家里，却是冷火秋烟。父亲要么还在地里，要么在从地里回家的路上。母亲可能憋了一早的坏情绪见到姐回来，终于有了出口，唉声叹气，泪眼婆娑哭诉半天，说一些是累赘了多余了的话。病也生真了，动又动不得。一个屋里屋外苦惯了闲不住的人，现在饭都做不熟，也难怪她郁闷。姐其实早已经又累又饿，看着这情形有点生父亲的气，心里窝火，可还得好言好语相劝母亲。父亲回来，看着他老态龙钟一身疲惫的样子，也不忍心多说。

        姐终于扛不下去，在我突然想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恰好来电话。一接通我就听出了她又急又气的口气。姐没说二老病了要我回去，而是叫我劝劝二老，尤其父亲，叫他别只会去地里做苦活，一是照顾照顾母亲，二也怕苦了又累病掉。我一听母亲病着正心急呢，听完姐的话才知道原来是叫我劝二老。我怎么劝啊！自己远嫁他乡不能在二老身边尽点孝道已很内疚，我还能说啥？想想父亲，七十多岁的男老人，本该享天伦之乐的年纪，只可惜子女东一个西一个，这把岁数了，不但要干农活，干活回来累巴巴的还吃不上一口热饭，吃不上热饭不说，男人本就不喜欢做些摩挲活计，要他服侍卧病在床的母亲，那不是受罪吗？我哪里说得出批评的话来。

        我当即决定去喊母亲来我家。我不敢开长途，只好叫男人请假回去一趟。交待他如果母亲能坐车就跟他来我这里医；如果病了车都坐不动，就送去城里住院，总之不能再那样拖着。

        还好，等老公去到那边，母亲的严重感冒已基本控制住了，腰腿疼是多年的老毛病，只能慢慢调养，还算可以下地坐车。一喊说来我家我带她去做针灸理疗，她想想还是答应了。父亲一听又要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先有点不乐意，但母亲的病就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他也终于点头同意。就这样，我终于请来了母亲，距上次母亲来我家，似乎已隔了三四年。

        到了我家，我立刻联系中医院的朋友，朋友说这种病就适合做针灸理疗，叫我办成住院，晚上可以回家住。我也正有此意，打算给母亲做上两三个疗程，好好调理一下。事不宜迟，定好方案、征得母亲同意以后，我立刻着手送母亲去办住院，开始治疗。

        就这样我每天准时送母亲去做治疗。没事的时候就全程陪她做完；有事的时候，我就让她做着，做好在医院等我，我办好事后又去接她。县城不大，往返来回十多分钟，我奔波于学校，家，和小学之间，一切都能顺利应付。

        看了一个疗程后，母亲的病好多了，已可以下地走路。闲不住的她，还会在我去上课的时候，把地板拖得铮亮，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每天我放学回来，看到家里比平时整洁干净，井然有序，母亲却躺在床上把脚搭高了在休息。（那是以前医生告诉她的放松方法。）我就知道她又挣着做家务事了。我生气说生着病就不要做这做那的了，拍累了加重病情。母亲有些不高兴，嘀咕说自己闲不住，也没有那么娇贵，能动了么就挣着动动，休息一下就恢复了。既然这样，我就没有再坚持我的反对。看到她能走动，胃口也比刚来时好了许多，还能做点轻微的家务活，做点事能让她心里高兴，我就依着她。

        那时我也正在服中药调理身体。每隔几天就要去曲靖找那个名中医抓药。路途远不算，抓药特麻烦。不知是老中医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医院为了制造神医效应，挂那个老中医的号特别麻烦。老中医每天只看25人，看病得提前一天早早去排队挂号，去晚了可能就挂不着；挂了号还不消停，夜里十二点要点一次名，早晨五点半还要点一次名，然后到早上八点半，头天挂着号的那25人才开始按排好的号看病。

        又到了该去抓药的时间了。为了尽量少耽搁上课时间，我决定星期天就去曲靖。于是我把星期天接送母亲理疗的事交待给老公。星期一接送孩子也是一桩大事，我肯定是赶不回来；老公要上班，中午不回家吃饭，除非家里有要事请假。

        我考虑了一下:县中医院离丹小挺近，母亲做完理疗的时间也几乎是女儿放学的时候，中间相差一、二十分钟。于是我交待老妈做完理疗后在三楼病房外的长凳上坐着等女儿放学。这边又交代女儿放学后直接去三楼找她外婆。找到后婆孙两个再打车回家。安排妥当后我又千叮咛万嘱咐:两人都要带着手机！安排贴妥后，星期天早上，我早早就出发去曲靖排队了，当时预计星期一下午赶得到家。

        因为星期天我动身早，排到了第三个号。星期一早上看完病才十点多钟，我随便在活动摊上买了个烧粑粑和一杯豆浆，就匆匆赶到车站去坐车了。十一点十五分，车出发了。我习惯性闭上眼睛，欲补补昨夜两番点名折腾失去的瞌睡。

        在我刚好当我有点睡意的时候，电话响了。是老公打来的。她问我母亲是否给我打过电话。我睡眼朦胧回想了一下，有点后知后觉的说:“没有啊！”说完意识一下惊醒，睡意也立刻去了大半。他接着说孩子找不到她外婆，叫我联系一下是去哪里了。他手机上没存着号码。我睡意全消，大脑边飞速思考，边立刻掏出手机拨出了老妈的电话。心里期待听到她说去附近走动或者去卫生间之类的话！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固执的想着，可是，没人接听！

        我连拨了三四个，还是无人接听。

        我急了。赶忙拨了医院朋友许医生的号码，他是老妈的主治医生。拨通后他说我妈在半个小时以前就做好出去了。我说了婆孙两个在医院碰头的约定，拜托他出去看看能不能见到我妈。他边讲着电话边走出去，很快回答说四周都没看到人。许医生在电话里又问了几个护士，她们都说我妈出去很久了。我又问许医生我姑娘在不在，他说出去找老人了。

        我的心立刻悬到半空。既着急母亲的不见，又担忧女儿的安全，我觉得心都要急出嗓子眼了。

        老妈到底会去哪儿了呢？八岁多的女儿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县中医院门口转悠。也不是个事啊！

        县中医院位于县城西南角，门口一条连接西南的人行道上平时就人来人往，那时正是放学和下班高峰期！

        我立刻又打了个电话给朋友，请他先把我女儿接到他家，帮我照管一下她的早饭和作业。朋友说女儿这边他一定照顾好，叫我放心。我立刻拨通女儿电话，叫她去医院找许叔叔。女儿也正在为找不到外婆着急，说她再在医院门口等等，我气急败坏的叫她听我安排，她外婆有我想办法联系。女儿见我着急生气，立刻温顺的去找我的医生朋友了。确认女儿找到朋友后，我先打了一个电话给老公，说就算他手里有天大的事，也赶忙给我去找我妈。他说他也正往医院赶，估计半个多小时能到。

        我固执的怀着一丝希望不停的拨打着母亲的电话，脑子飞速运转，分析着可能发生的情况。

      会不会是遇到熟人跟着去人家了？不可能！老妈就认识我以前住的那个小区的两三个老人，那么大个县城，不可能刚好遇到，就是遇到了人家喊她她也不会跟着走掉，老妈在家就不喜欢串门子，更别说在异地他乡。

      会不会去医院周围的通玄公园转悠了呢？不可能，虽说她身体有所好转，但还是很虚弱，在家里随便动动她都要回到床上休息几分钟。更别说她还挂着接外孙女的事，就是走几步她也该回来了。

        会不会走了回来跟女儿错过了呢？说不定此时她在医院呢？我又打电话给朋友，叫他问问值班护士有没有见到我妈。医生回过来说问了，医院内部角角落落都看了，没人。

        我懒得打给老公，一是生气他没有主动请假，结果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二是如果有消息，他会立刻告诉我。我继续瞎猜。

        会不会在哪里晕倒了？可能性不大！就算虚弱，以前没有发生过这事。就算真有那么倒霉，老妈的活动范围就在医院附近，那里人来人往，应该有人会看到，然后送到医院抢救，一旦送到医院，朋友那边就会有消息，但是，万一是在某个角落昏迷呢……

        我突然想到了另一种更可怕的可能性！那个医院门口曾经有骗子出没，用迷药把人迷昏后骗钱骗色。据说我以前居住的那个小区的一个大领导的夫人还被迷昏后骗了几万块钱！我的天啊！万一老妈一走出医院大门，运气不好恰好遇到那种坏人呢？！可是老妈一个老人，他们图什么呢？器官！我的妈啊！网上不是传那些失踪了的人，有的再也找不到，有的就算找到，也是被人割了器官，奄奄一息……我都快哭了！

        老妈你快接电话啊！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触即发的哭意被我用毅力开关死死强压着，心脏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不行！我得报案！我边翻着在公安局刑侦科工作的我的那个学生的号码。

        电话没人接！妈的！怎么也不接？！我直接想把手机砸掉。娘的，关键时刻没人接我电话！手机有鸟用！

        打给110吧！不行，人不熟，人家不会重视，又不是他妈找不见。不是听说过报人口失踪案要失踪48小时后才立案的说法吗？什么狗屁规定！我狠狠的骂着！现在这种高效发达的社会，48小时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报案还起屁作用！

      师傅，麻烦你开快点啊！我带着哭腔央求到。

      已经很快了！高速路上限速！司机想都没想就回答到。估计从我的一通通电话中他已听出了事情的紧急。我的确感觉到车速够快了，可那哪是我想要的速度！

        电话固执的叮铃铃……

        万一到了医院还是找不到，我该怎么办呢？对！去公安局调监控录像！那个红绿灯口应该安有摄影头！如果他们不配合，我一定把公安局闹个鸡飞狗跳！

        如果最终找不着，我怎么跟老爸交待！他本来就不同意我喊我妈来我家治病。还有我姐，还有两弟弟！就算他们不说我，我还能活吗？……

      老妈你接电话啊！

        ……

      班车终于下了高速，拐进城区了！我大喊师傅停了车，打了个的士，直奔我家那个小区。到了小区楼底下，我把大包小包的往大继隆门口一放。跟老板三言两语打个招呼，立刻飞奔到地下室骑摩托车！

        呜——！摩托飞一般出了地下室，左躲右闪，我朝县医院飞奔而去。也只有摩托车的速度能配合我此时的心情，我避开了所有的红绿灯，终于到了县中医院门口那个红绿灯下，这里没有选择，必须经过这个红绿灯。

        过了这个红灯路口，就到医院了。快绿灯啊！老妈，你一定要好好的！你快点出现啊！

        突然，手机响了！是老公！

        “你到哪里了？我找到妈妈了！”

        “在哪里找到的？你们在哪里？”

        “她一直在姑娘学校路边的长凳上等着……”

          突然我看到老公的车正穿过马路，朝我这边开来，隐约可见妈妈正端坐在后排！

        我亲爱的老娘啊！

        紧绷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我浑身酸软，差点摩托车都扶不稳。

        原来母亲今早和老公、女儿一起出的门。由于去的比往常早，也就早早做完了理疗。等了半天无趣，就朝女儿的学校那边走，希望在路上看到她的小外孙女，顺便晒晒太阳。后来走不动了，就坐在路边显眼的位置，盯着一批又一批小学生走过，她始终看不见她的外孙女，眼看学生都走完了，她才在路边接了个电话打给老公！

        问她咋不带手机，她说忙着去做理疗，忘记了；问她为什么第一时间不是打给我，她说以为我还在曲靖。她不知道我担心了两个小时。我哭笑不得咽下了满腹抱怨的话，只叮嘱她以后出去一定要带手机。

        常在朋友圈见到寻人信息，每次我都会帮着转发，别人说那是骗人信息，我固执地认为它们不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我只希望走失的人最终都能找到！希望所有的走失都是虚惊一场！更希望为人民保平安的公安局，改改那条似乎不人性，也欠科学的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