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归来
素璟的葬礼简简单单，没有闲杂人等的祭拜。毕竟经历了那日的风波，对于这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女子，众人的态度都有所保留。此时表现得太过积极，又怕触犯了君王之逆鳞，被秋后算账。
除了颜箫陌和董家的直系在此守灵之外，几乎不见其他人。箫陌之前抱着孩子在此守灵，孩子像是有想法一样，不哭也不闹。后来担心孩子的身体，就让奶娘跑走了。但箫陌还是坚持守在灵堂前。这几日来，箫陌都没怎么和墨宸说话，一来是因为悲伤，二来心中潜意识认为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不可挽回的局面，墨宸是有一定责任的。虽然她也说不上来墨宸究竟有什么错。
墨宸见此情状也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唯留叹息。直到三日后，墨宸的反应却一反常态，下朝后都会和箫陌一起守在灵堂前，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一日三更，箫陌接连守了三日，身体终于有些吃不消了，在墨宸的劝说下，回房休息。半夜忽然雷声大作，大雨倾盆而下。灵堂内静谧非常，唯有烛光在跳动闪耀。
一人撑着伞从雨幕中走出，雨势太大，来人也几乎全身被雨水淋湿。在雨中踏行，好像身形重达千斤，每一步都沉重不堪。他好像是花费了全身的力气，才来到门前。他停驻了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走到灵堂中央的棺木前。
棺木中的女子面容安详，远看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一如走前最后见到她的模样，谁又能想到那竟是天人永隔呢？来人终于抑制不住澎湃而出的悲伤，滑到在地，扶着棺木，失声痛哭，“阿璟，我回来了，你怎么，怎么这么傻！呜呜呜……”来人正是被传已葬身振州的静王萧墨宇！
墨宇哭到声音嘶哑，竟没能发现身后有人靠近……
待到哭声止住，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你……终于回来了……”
墨宇噤声，扶着棺木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仪容，转过头，神色冷冷。萧墨宇衣着湿衣，眼中布满血丝，皆是胡茬的脸上由带着泪痕。而就在这个落魄悲伤的男人面前，当今帝王萧墨宸竟然低下了头：“兄长，对不起……”
墨宇喉头哽咽两下，冷笑道：“今上好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何错之？”墨宇斜目而视，“萧墨宸，至始至终我都是相信你的，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多少人说是你窃取了属于我的天下。但是，我选择相信你，这个江山比不上我们的情义，我更是相信你是一个好皇帝。”
“为了你的计划，我甘愿被放逐到振州。为了暗中调查北燕的企图，我不惜以身犯险，九死一生。但是你呢？你对我做了什么？
“当我死里逃生回到国中，却亲眼看见我的妻子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萧墨宸，我这些年不争不抢，但我究竟得到了什么？作为儿子，我没有见到父王母后最后一面；作为丈夫，我亲眼看见我的妻子跃下城楼，以死明志！如果你是我你告诉我，你就不恨也不怨吗？”
“兄长，我起初编造你的死讯，只是为了让北燕的人疏于防范。没想到竟会引出后续这一系列之事……”墨宸摇摇头，“我更没想到皇嫂的性情竟是如此刚烈，不给丝毫辩驳的机会，竟将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墨宸每说一句，墨宇的神色就黯淡一分，他喃喃道：“是啊，阿璟骨子里就是这样刚烈的女子，我初识她时便是这样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沉默了片刻，墨宇轻声说，“阿宸，那个时候，你是想杀她的吧！”墨宸闻言，为之一震。墨宇继续说道，“无论如何，阿璟在城楼上的话字字诛心，犯了君王之大忌。虽然不见得是所有的真相，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就算你没有做过弑兄之事，又怎么堵的住悠悠众口呢？所以素锦的结局早已注定。虽然你没有动手，但你也起了杀心了吧！如果不是阿璟自己跳了城楼，或许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至高无上的权威不容挑衅！更何况这其中还涉及到这皇位是否名正言顺的问题……”
“大哥……我……”墨宸想辩解什么，却被墨宇制止。“墨宸，你不用否认什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太了解你了。你的确比我更适合做君王，论是君王的权谋之术，我不及你十中之一，局势分析，杀伐果决。就算你没有想过去害阿璟，但我相信你同样没有想过救她。否则，你身边这么多武艺高强的暗卫，不可能救不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墨宸震惊之色已无须隐藏，“兄长，暗卫那个时候出现并不合适！”
“是的，众目睽睽之下，的确不合适。本国自先祖起就明令禁止豢养死侍，而今上却知法犯法，纵然情有可原，但在场上至朝臣下至百姓又有几个能理解今上的苦衷。再者，在场的人可能还会有北燕的细作，好不容易用我的死讯瞒天过海，让他们放松警惕，又怎能用暗卫重新引起他们的注意呢？得不偿失……”墨宇紧接道。
墨宸这才了解墨宇不动声色早已洞察一切。“兄长，既然你都明白这些顾虑，又为何……”
“如果是箫陌呢？”墨宇打断反驳。
“什么？”墨宸愕然。
“如果当日站在城楼上的人是箫陌呢？”墨宇问，墨宸脸色随即一变。墨宇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如果是箫陌，那所有的顾虑都将不是顾虑，你仍然会让暗卫救她，不惜一切代价！因为在你心里，素璟并没有那么重要，为一个弃子暴露实力不值当。但是——”墨宇话锋一转，“你有没有为我想过！素璟是我的妻子呀！我为了你甘愿做马前卒，出生入死，在那场风暴里我真的差点丢了性命。到头来我却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孩子！而‘兄弟情深’的你，不仅没有关照我的家人，反而还动了杀心！你虽然没有亲手杀他，却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我，如果一开始能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计谋，她也不会绝望到干这傻事。说到底，你我都是凶手。”
“兄长，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今后我会好好补偿你们的！”墨宸难以心安。
墨宇俯身从棺椁里将仙去多日的素璟抱起。“我要带素璟离开这儿。萧墨宇已经死在了那场风暴中了，不是吗？我们日后不必相见。你若心有愧疚，就好好对待孩子。我现在无法面对他，见到他我就想到阿璟，日日锥心。阿璟既然将孩子委托给箫陌照顾了，我也相信她。”墨宇抱着素璟走到门口停驻，“北燕的种种动向，我们暗中调查找到的证据，相信盖霁会和你交代清楚的！今后你好好照顾我的孩子，我们便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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