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
祝好！我在一个周五的上午给你写信，图书馆我所上班的地方空无一人，左前方黑箱子里的电线交错，发出嗡嗡作响的噪声。我猜测，太阳被云和雾气隐藏在其身后，因天虽亮，却看不见阳光。
昨日实则抑郁的一天，前几日读电影史的reading读到《意志的胜利》这个reference，于是便早上起来，打算看看这部纪录片。我在一天之内分了好几次才终于看完，甚至看到一半，不由自主地寻找食物的藉慰，我吃了一个好丽友派，一包m&m豆，还有一个费列罗。这部电影实在令人致郁和压抑，黑白胶片之间，盛放的竟是一整个国家的狂热。人群当中的人们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了，他们一起形成了另一种生命形式，从远距离望去，人们的脸早已模糊，只剩下伸直的一只只手臂。
走进一看，其中的青年，妇女，孩童，都竟然拥有着千篇一律的脸。他们的目光总是看着跟随着远方的某一个目标，目光坚毅，鼓掌热烈，敬礼虔诚。他们是不是如此笃定自己正献身于一场伟大的运动，他们是不是如此坚信未来是属于他们的，是属于伟大的德意志帝国。脱去军装的年轻人在水花下打闹，梳头，刮胡子，大笑，他们是如此生命力旺盛，蓬勃，如同盛放在烈阳下的花朵。让人难以想象，正是同样的一批人，会在遥远的另一片土地上，如此轻易地夺走一条又一条的生命，如同死神的化身。
导演似乎因为这部电影收到了巨大的谴责，而这部电影也被禁六十年，可见其内容是多么让人难以面对。或许他人会被同样的一部电影所洗脑，所振奋，所鼓舞，会面对这样的狂热而迷失，我却从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以及痛苦，让人不忍再看下去，就如同当时看姜文的《鬼子来了》。昨日看到一条评论，忘了是评价哪一部电影，哪一个导演了，无非是张艺谋陈凯歌或者其他华语导演。他说，导演无法直视人性，因此只好拔高人性。
我不喜欢看恐怖片，但是我常常觉得最令人恐怖的，莫过于这赤裸裸的人性。人性是脆弱的，是胆怯的，是愚蠢的，是肤浅的，也是令人痛苦的，不管是《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道貌岸然的李老师，不管是《鬼子来了》里一村子里的愚民，不管是《意志的胜利》里狂热的德国群众。
人们似乎总是在欺骗自己，用各种方式，不顾一切地欺骗自己。或用语言，或用意志，他们活在自己的欺骗之中。当然我也会认为爱也是欺骗，人们口中的爱也不过是一场意志的胜利。
前几日读博尔赫斯，他说我将是众人，或许谁也不是，我将是另一个人而不自知，那人瞅着另一个梦-我的不眠。他说，难以置信，我也是一把剑的回忆，是弥散成金黄的孤寂的夕阳，阴影和空虚的缅想，我是从港口看船头的人，我是时间耗损的有限的书本，有限的插图，我是羡慕死者的人，更奇怪的是我成了，在屋里堆砌文字的人。
祝一切都好！
二月九日 二零一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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