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年,我离开村子,坐了一夜的绿皮火车,去一座海滨城市念大学,爹送我。
两位完全没有城市生活经验的农民,顶着人困马乏,一道儿把入学手续办完了。然后,我俩站在一座教学楼的二层平台上,远远看着一片海。
下午三点左右,九月的阳光金黄金黄的。 我俩都是第一次见着大海,深蓝色的大海,有着翻飞的浪花,远看洁白洁白的。
我问我爹:“那白色的是鱼吗?”我爹说:“八成是吧?” 我攒了一会儿勇气,跟爹说:“你回去吧。”他说:“先不急”。我虽有了新宿舍新床铺,但学校不允许家长留宿,而我也很清楚地知道,他不会选择住宾馆。我说:“那你晚上怎么办?”爹说:“咱庄稼人,哪里不能过夜。”我觉得有些心酸,于是坚定了决心,跟他说:“反正手续都办完了,你放心吧。晚上就有回家的火车。”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好吧,等把生活费存了吧。”
我们一起下楼,出了校门,左手边三百米,马路对面,有一家农村信用社。我们边走边聊,他无非是各类叮咛嘱咐,我无非是说放心就好。这三百米,爹一直牵着我的手,四十二岁的父亲,一直牵着他十八岁的儿子。
我心里很难受,也顾不上别扭,毕竟这是印象中爹第一次牵我的手,毕竟牵手不是我们农民表达情感的方式。
存完钱,我们过了马路,回走了这三百米,在学校门口儿的公交站等去火车站的车。可能,俩人都想时间能慢些,公交车能晚些,但车还是来了,爹上了公交,公交开走了,直到我再也看不见它了。
眼泪必须要来的。
我低着头,眨着泪眼,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手里那串爹给买的钥匙扣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心里满是关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年轻的誓言。
多年后,和爹说起这段往事,爹说他上车后泪也来了,总觉得他十八岁的儿子还是太小太小了。
十八岁之前,我每日活在故乡的朝阳余辉里,这是第一次离家一千里。迎头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以及扑面而来的军训,我以为自己会非常想家,但是并没有…
我终于走向了我的大学生活。之后岁月,生活折折弯弯,我慢慢走向自己,慢慢成为另外一个人。
那是我毕生难忘的一次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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