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家里很安静,我坐在客厅里凝望着朝南落地玻璃墙里的夜色,看到了一个娇小的影只形单的身影,天地融成了一体。
天花板上的吊扇愤怒地煽动着室内沉闷的气流,在头顶上形成了一个密集的清凉的漩涡,北面的透明玻璃窗上不时有成群的飞蛾在扑打窗楞。
周生躺在东房的床上,我们的距离仅是一墙之隔。婆婆埋着头像一只小蜜蜂忙碌着进进出出,纱门依旧不厌其烦地发出一张一合的“哐当”声。
我已经两个小时没有言语,等待着时间渐渐流逝,时针指向了八点半。
“你是不是被乐三打的?”我努力压抑着时刻翻腾在胸口的无名火,声音却轻柔如吐丝,像打在芭蕉扇上的雨。这句话经过两个小时的煎熬在五脏六腑历经了九曲十八弯,才终于成了型。
东房里没有一丝回声。
楠楠每晚八点准时入睡,我抬头又瞅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心里渐渐感到了落地的踏实。
“你的裤子没有擦破的痕迹,你下午是不是被乐三打了?”我的声量又高了些,带着一丝低吟的呵斥。
“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想吵架?”东房里传来重重的叹息声,周生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进一步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坐实了某些沉淀多年的想法。
心里的某个角落开始剧烈的绞痛,我从来没有为自己正式的进行过一场倾诉,今天躲得这么远,远到不愿去靠近真相。
“你不说我明天就去找乐三,当面和他对峙。”每说一句话,我都尽量保持适当的温度。以我对周生的了解,就算是吵架声音也不能太高亢,这样话题就会常常无疾而终。
小燕大姑说过周生从小到大都没学会撒谎,他扑朔迷离的态度令我焦躁不安,“你不要去打扰我的朋友。”我听到了鞋子划过地板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零碎和沉重。
“你的朋友?你以为青梅竹马就是朋友吗?他们算什么朋友?”我噌地站起身,脚边的凳子滋啦一声被踢了出去,划破了仅剩的寂静。
“他们根本没有把你当成朋友,如果把你当朋友,怎么会对朋友的妻子如此出言不逊,温梅趾高气昂地坐在你车后座三年,你不知道乐三这些年对我说话时什么态度?今天还在躺这浑水。”我声嘶力歇地痛斥那些过往。
婆婆闻声赶来,嘴里碎碎叨叨:“怎么了?”一边惊恐地盯着我一边歪着头往东房探去。原谅我没忍住,让山崩地裂吧!让火山爆发吧!让沧海横流、房倒屋塌,让一切灰飞烟灭、雷电交加吧!
原来吵架不是一场一厢情愿可以彩排的人生剧场,我是生气,更重要的是想通过倾诉和沟通来换取一场及时的醒悟,让我们发觉自身的问题,然后大彻大悟。
周生几乎是一个箭步就窜到了东房门口,面如土灰,他毫不犹豫地抬起右手的食挥着我又指指纱门,那个通向光明、黑夜、美好、绝望乃至七情六欲的门,大声吼道:“滚,你从哪来就滚回哪里去。”
婆婆慌忙站到我们中间,用身体挡住了那只手,对着自己的儿子厉声呵斥:“说的什么混账话?这么晚了上哪去?”接着又转过身来安抚沮丧的我:“璐啊,不要听他的,他脑子进水了,听妈的话赶紧洗澡去啊。”
我的脑子划过一道空白,像侵入了一片绝望的沼泽之地。“每次吵架你就叫我滚,每次我都骑着车在村里转几圈又回来,周生,你确定我能滚一辈子吗?”我的声音快低到尘埃里了,泪水无声地滑进嘴里。
“滚,有多远滚多远。”
“不要听他的,赶紧洗澡睡觉!”
母子俩在我身旁推搡着,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我奋力地挣脱婆婆的力臂,一头扎进了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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