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阿婆是什么时候开始来这所小学拾荒的,又是因为什么拾荒的,小方并不知道。
改革开放初,几位回乡的老华侨筹资兴办了这所学校,小方的爸爸就在这里完成了小学和初中的学业,走出校门后便开始四处谋生。到了小方上学的时候,学校已经不教初中,成了实实在在的农村小学,而这所学校的的校门却已日益显得老旧不堪,唯有上面“××华侨学校”的金字和下面一个像从古董铺出来的老看守能唤起人们对往日的些微回忆。
小方模模糊糊地记得,当他第一次踏入这所小学读书时,就看见操场上有一个正在蹒跚行走的老太婆。她又矮又瘦,伛偻着背,在烈日下戴着顶用竹篾编织的暗黄草帽子,帽子的边沿露出半边银发;干枯的左手紧紧抓着一只不大不小的麻袋,右手则驻着根拐杖,头却一直低着,几乎快贴近地面,远远看上去就像正在觅食的老母鸡。
“这是拾荒的阿婆。”旁边的一个同学跟他说。
“哦。”小方转回了头。
日月如梭,转眼间小方已是五年级的“大学生”。这几年里,学校的大门经过一番装饰,变得年轻许多,门前的小操场也铺上了水泥,还特地建立一个篮球架,使得不少身强力壮的男学生在体育课前跃跃欲试。
小方独自坐在木棉树下,看着打球和跳绳的男男女女。在体育课上,小方总是把自己边缘化。
“小方,你在干什么?”同桌走过来问他。
“数蚂蚁。”
“蚂蚁有什么好数的,你为什么不去打球?”同桌问道。其实他知道小方跟他一样不会打篮球,但他因为无聊就来跟小方随便扯话题套近乎。
“觉得无聊啊。”
“嗯,确实是有些无聊。”
正在双方彼此为词穷感到尴尬的时候,小方突然望见那个似乎已经好久没见到面的拾荒阿婆,她正蹒跚着身子向操场边的零食摊前的一个被扔在地下的塑料瓶挪去,正当要接近目标的当儿,不料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瓶子转眼间装进了另一个沉甸甸的大口袋里。
这“程咬金”是何方来头?她同样是个拾荒的老妪,只见她身上穿着邹巴巴的黄衣服,手上戴着脏兮兮的青镯子,并且洋洋得意地走回角落处抠起了指甲。
“你知道那个穿黄衣服的老婆子是谁吗?她就是我的邻居”,发现眼前有了话题,同桌开始唾星四溅。“这人可坏了,我那个‘黑炭仔’的绰号就是她给起的。”同桌愤愤不平地说。
“原来是你邻居啊”,小方对这话题来了兴趣,“那你知道她为什么拾荒吗?”
“还不是因为她那宝贝儿子,”同桌接着说,“她的儿子叫李牛,是我们村里一个游手好闲的坏蛋,装爱干偷鸡摸狗的勾当。三年前他的一班狐朋狗友想去外地打工,他就没跟他妈商量,一拔腿就跟着走了,把他妈气个半死。因为他是家里的独子,父亲又死得早,一向被宠惯的,活到三十多岁的年纪依然死不正经。这不,跑到外面去后,刚开始还给家里寄些钱,后来就慢慢地寄得少了,听人家说是在外面经常赌钱赌输掉了。老太婆没办法,差不多两年以前就开始出来捡破烂补贴家用。”
“你的邻居看上去好坏啊,明明瓶子是那个阿婆先看到的,她还要从那边跑过来抢走。”
“她本来就很坏的,你看她那一脸奸诈的模样,像极了人口贩子。前几天我在公路上看到她的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抢那个阿婆身旁的塑料瓶子。那个阿婆人也忒好,不跟她计较,就到学校这里来捡破烂。谁知道外面的破烂本来就不多,我那个坏邻居捡完外面的,也跟着就跑到这里来,真是个不要脸的跟屁虫。”
“那个阿婆好可怜,她也是你村里的吗?”
“不是。我也对这个阿婆不是很了解,听我一个同学说是个‘五保户’……”
下课铃响了,两个人终止谈话,回到了教室。
……
又是一节体育课。
学校里的木棉花娇红似火,在烈日的暴晒下纷纷滑落,地面上每日都要来一场红色的“盛宴”。
拾荒的阿婆正坐在木棉树下歇息。
三天前,小方趁着下课的时间从楼上跑到校门口的零食摊前来买根冰棍,抬头时正看见走道处拿着几张邹巴巴的零钱的拾荒阿婆绕着一个高年级的女生走。女生很窘,又不失礼貌地保持着微笑,两只手不停地晃动表示拒绝。
“不行啊,不用给我钱,这只是小事而已嘛,”女生轻轻推开那钱,笑着说道。
小方看着这情景,心头油然一热。
这时,小方的眼睛一亮,马上回过神来,他看到自己不远处静静地躺着一个绿色的汽水瓶子,瓶中还剩有一部分来不及喝完的汽水,在太阳光的反照下熠熠生辉。
小方很想把瓶子直接拿给阿婆,但又不敢。该怎么办呢?去?还是不去?到底去还是不去?正在两难之际,他猛然瞥到远处那个“程咬金”虎视眈眈的面孔,正是心急智生,他迅速将瓶子向阿婆的脚边踢去,绿瓶子先是借着力道腾空划起一条小小的半弧线,然后便贴在地面滚起来,不快不慢,不偏不倚,刚好碰到阿婆的脚尖处便停止了。“程咬金”蔫了。完美的结局!小方人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体育天赋。
阿婆捡起了瓶子,微笑了。她刚才似乎在发愣,并不知道是谁踢这瓶子给他的,这让小方如释重负。接着,阿婆又打开了瓶盖,毫不嫌脏地凑上嘴巴咕噜噜喝起来,直到将它们喝得一干二净。小方的眼睛酸酸的,他别过头去,看着打球和跳绳的男男女女。
夜里,小方睡得很香,梦见了一只灰白色的喜鹊停在枝头上,叽叽喳喳不停地唱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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