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召唤我成为儿子,我追随你成为父亲。——北岛《给父亲》(节选)

1 父亲的节日
许多国家都有父亲节。
当年的中国亦然。1945年,为纪念抗战中死去的父亲们,国民政府把每年8月8日定为父亲节——“八八”与“爸爸“谐音。至今,台湾地区仍保留有庆祝活动。
六月过的这个父亲节,其实是美国的父亲节(Father's Day)。
1909年的一天,家在斯波坎(Spokane)的多德夫人(Mrs.Dodd),从教会的母亲节礼拜回来。
路上,她心里琢磨:“为什么没有一个纪念父亲的节日?”这一年,她的年迈的老父亲刚刚去世。于是,她致信市政府,提议设一个叫“父亲节”的纪念日。
她的父亲,威廉·斯马特先生 (Mr. William Smart)曾奔赴美国南北战争前线。卸甲归田后,他一边操持农场,一边养育早早丧母的六个儿女。
最终,斯波坎市政府以6月的第3个星期天作为父亲节。1972年,父亲节成为美国的国家节日。
2 被遗忘的父亲
每个父亲的身上,或多或少有斯玛特先生的影子——沉默而辛劳。
沉默、辛劳,是父亲身上最明显的标签。因为沉默,父亲时常被遗忘。
小小年纪时,我们唱起”世上只有妈妈好“,父亲沉默地听着;我们背诵”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时,父亲赞许地点了点头。
如果有人统计过人类所有的诗歌、唱词、绘画等作品,那么里面以父亲为主题的,要远比以母亲为主题的少得多。
父亲的这种“命运”,在父系社会产生之日,便注定了。
“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格局延续千百年。父亲在外,与儿女拉开了距离。儿女更多的亲近,给了在家忙活的母亲。无形的疏离感,早早在儿女心里埋下种子。长大后,儿女更愿意和母亲亲近,倾述心肠。父亲冷落一旁。
所有人都幻想过,父亲是母亲那样的人——关切、体贴,眼里充满温情。
可不能。
3 父亲的荣光
父亲变得越来越沉默。沉默,还是威严的代名词。
古代中国,儒家把君与父并举。父亲是一家之主,好比一域之君。对于这样一位“国君”,妻儿都要“俯首称臣”。曹雪芹笔下叛逆的贾宝玉,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这两样:女儿悲情的眼泪,和父亲贾政的过问。
辛苦打拼,建立事业,是父亲对家庭的承诺,也是威严的来源。古时有个“科甲日“,是官宦人家纪念父辈金榜题名的日子。有人把“科甲日“称作古人的“父亲节”。
成家立业,那是父亲的荣光!
4 父与子的战争
有一句话,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女儿与父亲更亲近。电影《摔跤吧!爸爸》里,阿米尔·汗出演的摔跤手父亲,虽然严苛训练女儿,却始终带有关切。女儿是要疼的。
但在儿子面前,父亲把那昔日的荣光,筑成一座高山。
小的时候,目光里满是崇拜;长大以后,眼神里变成野心——山的那边是海,只有翻过去这座山才能到达。
父爱如山。这山是来自父亲的无形压力。我深有体会。
毕业后找到的工作,我不感到满意。在决定辞职时,我告诉了父亲。话一出口,我便嗅到战火的气息。眼前的父亲,端坐在“皇位”之上,大权在握。我成了无礼的挑战者。
一番争执过后,父亲仍是一脸怒容。但我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宣告新王的诞生!
但父与子的战争,似乎从未停止。
5 父亲的车子
冷静之后,我回想起与父亲的记忆。多和车子有关。
小学一二年级时,父亲骑车载我去市场。我躲在雨衣下,看到父亲强劲有力的双脚,在有节奏地蹬踏,车轮刷刷向前。那时,我激动不已,想要快点买到心仪已久的四驱车。
车子是每个男孩的梦想之物。而父亲总是第一个得到车子的人。先是自行车,接着是摩托车。
几年后的某个夏夜,我哥俩在门口翘首以盼,仿佛在等待英雄归来。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出现在巷口。父亲下了车,我们便抢着要坐上去。我沉浸在喜悦中,不记得父亲的神情。
多年后,大哥开了新车回家。我看了一眼父亲,他一脸自豪。我才想起来,那是父亲当晚的神情。
父亲骑上摩托车,在家与工厂之间,风里来,雨里去。
他总是没日没夜。乡下的工厂,是没有周末可言的。唯一休息的,只有周六的一个晚上。如今亦是。
他总是早出晚归。回来时,我哥俩已上楼躺下。母亲曾抱怨父亲,整日在厂里,没多陪陪两个儿子。父亲没有回应。
有时,我睡不着。等到那巷口的喇叭声响起,我才安心进入梦乡。
6 父亲老去
一场病之后,父亲不再上班,从工厂回家休养。老摩托车便在角落蒙尘。
我开玩笑说,如果有个家庭博物馆,它应该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父亲笑了笑,不说什么。
去年,父亲的朋友正好需要车,他二话不说,慷慨送了出去。朋友来开走车的那天,他只是不停地夸这车的性能,说得是眉飞色舞。但我分明看出他的不舍。
像是老兵告别自己的战马,挥别那段充满荣光的岁月!
一天,父亲牵着孙女在外面闲逛。
远远看到他的背影,我才突然发现,父亲老了。
以前读到朱自清的《背影》,我没体会到,为什么老父亲翻过月台的笨拙背影,会让他不禁落泪。现在,我懂了。
现在,他成了别人口中的爷爷,而我将为人父亲。
我暗自在心里说:“父亲,你放心,我会继承你昔日的荣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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