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父亲

李飞是个野孩子。真的，从小别人就这么说他。他早都习惯了。 李飞像往常一样，快七点才从床上爬起来。磨磨蹭蹭的吃完早点，嘴里又塞了条口香糖，这才晃晃悠悠的往学校去。学校大门紧紧关着，显然又是迟到了。李飞见怪不怪的吐了口香糖，用脚捻了捻。 李飞紧了紧裤子，又给手上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接着顺着门口栏杆往里爬。“噗通”一声，李飞轻轻松松翻进来了。“真不知道关门有啥用，”李飞嘟囔着，又塞了片口香糖：“我还不是进来了。”李飞拍拍土，大步流星的走进教学楼。 教室里传来朗朗书声。李飞大摇大摆的推门进了教室，面对同学们厌恶的目光，他神态自若的坐下，脚搭在前面同学的凳子上。那位同学僵硬的身体动也不敢动。老师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所有人对这个混混都不抱希望了，连李飞自己也觉得，就这样吧，混日子呗。 体育课，新来了一位年轻的男老师。之前的老师被李飞吓唬了两次，已经辞职不干了 。临走时对李飞说“你现在懒惰散漫，野性蛮横，以后就只能是个小混混！”李飞嗤笑一声 ，那个蠢老头子，临走了也不安分。又抬眼瞥了新老师，想着怎么给他点颜色瞧瞧。 “同学们，初次见面。我是你们以后的体育老师，我叫董知书。希望以后能与你们和睦相处。” 大家鼓起掌来。李飞嚼着口香糖，心里暗自思量：好嘛，还文绉绉的，整个一小白脸。 铃声响起，下课了。同学们整齐的带队出操场，只有李飞无视班级自顾自的往出走。 “李飞，李飞！”听见有人喊他，李飞回头瞧瞧，原来是新来的小白脸啊。 “找我什么事儿？”李飞没好气的问道。不会是拿我开刀吧，他思索着。 “是这样的，”董知书微微一顿，“我来到这之前，听说了关于你的一些传言……”“所以就来会会我是不是？”李飞很不客气的打断董知书的话。 “这是哪儿的话，我是想跟你交流交流！”董知书看着一脸不悦的李飞，笑了笑：“李飞，老师觉得你是个不一般的人，以后肯定有大造化。” 李飞挤了挤眼睛。“老师，我真的太感动了，你看我都感动哭了。”边说边把硬挤出来的泪抹在董知书袖子上。董知书好脾气的笑了笑，他不跟孩子计较。“我很希望能正式认识下你，今天晚上八点你来我办公室，咱们谈一谈。”李飞不屑的点点头，他才不信这小白脸是真的找自己谈呢。董知书捏着李飞肩膀，又叮嘱了一遍。李飞推开那只手，径直回了教室。董知书看着李飞的背影，想到关于李飞的传言，他皱了皱眉。 晚上八点多，李飞到了教师办公室。说实话，他虽然不屑董知书找他谈话，但心里还是期待的。很久都没人关注过他了。 李飞推开门，想了想，又喊了声“报告！” 董知书笑着将李飞迎了进来。 “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去。” 李飞指着桌子上的一杯水问：“这不都倒了嘛。” 董知书性一边倒水一边说：“哦？哪呢？”他转过来看了看，“这杯倒的太早了，都凉了。” 李飞有点脸红。 “来，李飞，咱们就是说说话，别拘着了。” 李飞咬着口香糖，觉得有些紧张。 “你觉得生活中有什么快乐的事？”董知书问道。 “我觉得吧，”李飞想了想，“不上学，有钱花，不用看人脸色就很快乐了。” 董知书被逗笑了。 “那其他的事就不快乐了？比如你父亲身体健康，你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也能带来快乐。” 李飞撇撇嘴没说什么。 董知书看着歪坐在凳子上的李飞，思索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想不想你妈妈？” “哐当”，李飞踢到凳子。他笑起来，“我没有妈！” 说完转身就往出走。 董知书没追上，看着那个沉默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个可怜的孩子啊。 李飞在路上奔跑着，泪流下来，他想到了那个后来再也没出现过的人——妈妈。 李飞回到家。李父凑上前，讨好似得问：“儿子回来了，饿不饿，要不要爸给你做点什么吃？”李飞冷淡的摆摆手。 李父打量着儿子的脸色，诺诺的开口，“刚才在学校跟老师谈的怎么样啊？” 李飞“嚯”的站了起来，“老师问我想不想我妈，我说，我没妈！” 李父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之后每天，董知书都要找李飞谈心。但只是问问学习情况之类的。再没有提到李飞的母亲。李飞也渐渐恢复了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似乎又有些不同。直到这一天。 李飞正趴在教室睡觉，董知书急急忙忙走进来，拉起李飞。 “走，跟我去个地方。”李飞一头雾水，但董知书一言不发。李飞只好跟着出去。 到了一个餐厅，董知书走进去，李飞无可奈何的跟上去。 餐桌前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女人。李飞看着她，静静地不说话。突然，李飞转身就跑。 董知书一把拦住他。 “小飞，”那个女人站起来，“你不认识妈妈了吗？” 李飞倏地停下，他想起了妈妈走的那一天。 那天天气很好，没有刮风下雨，怎么看也不适合离别。年幼的李飞拿着妈妈给买的口香糖开心的往家走。家里静悄悄的，爸爸醉倒在沙发上。妈妈在哪？李飞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地方。他看着一张纸条，那是妈妈留的。他只认识妈妈的名字和“我走了”三个字。李飞蹲在地上抽泣，他知道妈妈不会再回来了。他愤恨的盯着沙发上的那个人，就是他赶走了妈妈的。 十多年了，李飞却仍然记得当时的一幕幕，他从未忘记。正是因为妈妈的离开，周围的人都说李飞是他妈妈和别的男人生下的野孩子。周围的孩子也天天嘲笑他是“有娘生没娘养”，他是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 “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吗？”那女人温柔的看着李飞，“当初是我不对，我不该抛下你一个人离开。你还怨妈妈吗？”李飞低下头回避她的目光。 李飞的母亲擦了擦眼泪接着说：“当初我走了，但心里一直挂念着你，又不敢来看你。妈妈很想你。我和你张叔叔也说起过你，他也想见见你呢，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这么多年了，你也长大了……”她在说什么？张叔叔是谁？李飞懵懂的跑出餐厅，董知书担心的追了出去，只剩下李飞母亲挂着泪站在原地。 李飞停了下来，这是在哪？爸爸做工的地方。 “老李，你歇会儿吧。”有人在说话。 李父摆了摆手。“那可不行。我还得给我儿子攒钱娶媳妇呢。”李飞看着父亲脸上充满沧桑的皱纹，他哭了。 董知书站在远处，欣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