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家乡松阳县的古村落突然声名鹊起,吸引八方来客驻足流连。然而之前,有谁曾想到这些我们从小熟视无睹的、隐藏在群山间鲜为人知的村子,有一天竟然能够打起江南秘境的招牌呢?部分原因要归于各间精美的民宿,过云山居是其中最知名的,遗憾的是并不开放参观,那清风明月、云海翻腾,终究只留给住客了。古村落,是大同小异的,村人依山傍水而居,黄泥石块垒成的瓦屋错落有致,村口多有保风水的古树若干,我的祖居之地燕田,便是这样一座小山村。
燕,古同“宴”,有安闲,安乐之意,从这名字就可知先人的寄寓。为避唐末董昌之乱,吾家祖上从江西乐平迁至括苍丽水,其三世孙再迁松阳二十都燕田,始有后世人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血脉一直传承至今。
燕田村坐落于群山环绕的盆地间,和外界联系就必须得翻山越岭,长久的交通不便使得村子保留了古朴的味道。如今风靡的古道徒步,是强身健体和观赏风景的好选择,燕田岭也是其中一条古道,常有驴友成群结队,拾阶而上。而燕田岭于我而言,是幼时回家探望祖父走过的记忆。年节,或是清明,是回乡之时,那群山峻岭、山路迢迢并不让人心生欢喜。其实燕田岭风景秀丽,沿路有不少一人不可环抱的樟树、马尾松、苦槠等树龄几百年的古树,更有一处颇具气势的梯田,每到春天,田里会开满油菜花,夏天,听取蛙声一片,夏去秋来,则是遍地的稻米金黄,隆冬之际,皑皑白雪覆盖下,孕育着来年的希望。燕田岭也曾是红军反围剿的战场,听老人们描述过当年的战斗场面,红军游击队在上方占据有利地形,阻击人数占优的匪军,枪声大作,血流成河,此战的胜负不得而知。也听闻曾有一名红军战士受伤,为了保护他不被匪军抓获,燕田的村民把他藏到了山中的一处银坑洞里保护了起来。那个山洞还有水道通往燕田岭。这更像是传说,引发少年时的我很大的好奇心,我便缠着父亲带我去找那个银坑洞。父亲带我去了,父女两一前一后,踩着狭小的山道,拨开生长茂密的竹枝树枝,在隐秘的山中找到了那几个实实在在存在的银坑洞。山洞大小不一,是先人开采银矿留下的,的确可以藏人。我试图猜想红军战士在哪个洞里栖身,是否还留有当年的印记,也试图去附近找过那条水道,但一无所获,想来,藏身或许是真,而通达的水道则必定是假的罢。
地处高山,进村的山路是不止一条的。另一条山路不如燕田岭好走,也没有那么多的故事,我们也爬得少。我还能想起来的,是我大约四、五岁时,父亲摘来沿路的野生柿子给我吃。可能是还没有成熟,小而圆的红柿子,咬下去,留了一嘴酸涩的味道。山里人家,野生的果子总是吃过不少的,金樱子、山捻子、野草莓、茶泡等等,但说来奇怪,我总是记得这一幕。从山脚爬到山顶进村,需花费几个小时,走得慢了,夜幕也降临了。还没抵达村子,树林里的光线渐渐消失,四周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心生恐惧,跟父母说好害怕,总觉得会有妖怪突然冒出来把我们都吃了。我也走不动了,父亲背上我,继续前行。就这样趴在他的背上,慢慢睡着了。
这两条山路,是进村的路,也是回忆的路,从山脚到山顶,从幼年到成年。我读大学的时候,燕田村终于集资通了公路,狭窄的盘山公路从山脚一路盘旋到山顶,一侧靠山,另一侧悬空,看上去很是惊心动魄。车行其间,必是得低速前行小心谨慎,不然一不小心跌落,必是粉骨碎身。直到路旁修起护栏,直到树木长大枝繁叶茂。
公路的修建给燕田村带来了很多变化,有些农田被通到家门口的水泥路取而代之,有些村民推倒了泥瓦房住进了洋房,青壮年们纷纷下山外出工作,常驻人口越来越少。村口代销店前的长椅上不再坐满了饭后闲聊的人们,站在自家门口跟你说“归来啦”的人也不见了,城市化影响下的乡村,怕是得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有热闹的景象了,燕田也毫不例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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