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

作者: 看一场雪落下 | 来源:发表于2024-03-07 10:49 被阅读0次

    从懂事开始,我就忌讳养花养草,总觉得爷们汉子,整天跟花花草草打交道太女性化。平时,从不留心遇到的花草,即使再漂亮再名贵,也没有过养殖的念头。在洛阳看牡丹,赞叹它的艳丽豪放,想到的却是它的植皮可入药,感兴趣的是花落虽结籽,新苗却出自根。在泉州观兰花,欣赏它的高贵典雅,惊叹一盆开价两三万。想的却是在托勒牧场当兵,成片马兰花绿油油泛着彩,蓝盈盈连着天,啥时看见都心旷神怡。在武汉见桂花,黄色小花布满枝头,芳香迷人。见到它就想起奶奶用蜂蜜腌制的桂花糖,偷偷挖一勺抿在嘴里,心醉一晌午。

    搬进新家,有了个大阳台,立瘦石摆鱼缸,架起摇摇椅,闲时品茶听曲观风景,突然有了一副叛徒嘴脸,想弄几盆花草养养。

    陆游的《咏梅》,是我花事的启蒙。花鸟市场一盆含苞欲放的蜡梅,让我陡然感受到“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的意境和“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的清雅孤傲。四百块钱连买带送抬上阳台,感觉像搬来一大段南宋历史。每日里,阳光洒在花间枝头,引出许多像屈原、岳飞、陶潜和文天祥这样充满气节的人。冬月最冷那几天,细雨蒙蒙,草木凝重,蜡梅不畏严寒,傲然挺立,一身高洁气质,令我情不自禁地感慨赞叹。

    遗憾的是,我毕竟不曾养过花草,不懂得养殖技术,当油黄色梅花纷纷落地时候,枝条也开始枯死。清明过后百花争艳,我的蜡梅只剩下干枝挺拔,残留些落魄君子的不阿风骨。

    之后,有了一段文竹故事。那盆文竹是领导送的。他说:这种素雅植物,最适合你来养。我受宠若惊,幸好拉肚子挂瓶输液,否则定会感动的废寝忘食加班干革命。病愈后,小心翼翼将文竹抱回家,摆到书桌上,盆上写句“留住半阙春洗绿雾,必定一室心入清雅”,以示重视和雅致。

    文竹翠绿挺拔,温文尔雅。摆在窗台书桌,精心呵护,任它抽芽伸枝,茁壮成长。每当静心专注它,总能感受到松柏,丛林,山峦,浮云,以及高山流水和鸟语花香,进而令人眼目高远,心胸宽阔,心境也超脱许多。

    后来,文竹疯长,枝条支撑不住自身重量,开始病西施、醉贵妃一样,柔弱凄美地依偎在书柜上,表现出别样情调。起先用铜线搭架,后来梳小辫一样扎起来,再后来枝条变成青藤,旋转着朝上攀爬,肆无忌惮,真有些收拾不住它。挑灯夜读时,书房一角具足盘丝洞情景。

    最后,我给它剃了头,搬回单位。单位同事将它分出好几盆,分送到几间办公室里。那时,我暗自发誓,再也不养花花草草了。

    一周后,在悠扬的门铃声伴奏下,一位漂亮却陌生女孩出现在我面前。她甜甜地笑着打开手里报纸团,一株拳头大小仙人球,像头刺猬瞪着大眼看我。女孩介绍说是保险公司的,因为我原来的业务员跳槽,公司指派她来接管。见我不解地盯着仙人球看,她解释道:这是从巴西带来的稀有品种,当个见面礼。

    女孩漂亮地走了。仙人球怎么办?扔进垃圾桶就等于判了死刑。它的生死就隔着一个客厅的距离。我呲牙咧嘴地将它栽进花盆,放在阳台角落,不再搭理,随它自生自灭。

    有天,不知谁家的花瓣落在仙人球上。我拿起小棍儿想挑开,却发现原是仙人球的花蕾。我惊喜不已,赶紧将它端上台面,好让它滋润些阳光和雨露。不久,粉红色花开,鲜艳,水嫩,极其漂亮。一连好多天,不管多晚回家,我都要去阳台看它,直到花朵老去败落。

    仙人球隔月开次花,每次好几朵。令我感动的是,每次开花颜色不同,有时粉色带红,有时红中显紫,有时紫里透蓝。后来,花落长出了小刺球。

    我想感谢那个漂亮女孩。打电话到保险公司,接电话的居然是我原来的业务员。她说除参加过台湾7日游外,一直都在公司上班,至今也没打算跳槽。她让我报出那个女孩的姓名。我想起了,女孩名片栽花时垫在了花盆里。她沉默片刻,问:是不是姓单呀?

    好像是。很少见的一个姓儿。我回忆道。

    她说:是叫单依纯吧!

    我觉得不像这个名儿。

    她咯咯地笑起来:大哥啊,“不如见一面”的歌听多了吧!

    搁下电话,我决定找出那张名片,证明我不是子虚乌有。就像法医开棺验尸一样,将花盆扣在地上,连根带土细细扒拉一遍,最终找到的名片已乌黑稀烂,无法辨出半个字儿来。

    仙人球重新栽进盆里,再也不结蕾没花开了,一直沉默在阳台上,直到惊蛰之后。那天,我摔碎花盆,将它安植在森林公园一处朝阳山坡上,希望它参禅坐忘,颐养天年。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花事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ezdszd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