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的时候,有许多亲戚会来帮忙,那个年代流行建房,到处都能见到施工的工地,大老远就能听到浇筑水泥的嗡嗡声。谁家要起房子了,亲戚们就赶去做免费小工,虽然这并不是单方面的援助,很多时候都是要还回去的,但这种互帮互助的形式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建房成本的压力,至少工钱的预算可以降低许多。
男人们在工地上帮忙干活,女人们则在家里帮后勤,工人的午饭,下午茶点心,都是要东家负责的,这都是不成文的规矩,点心一般就那几种常见的款式,但我印象最深的是刀切糖炒馒头,把盖着红印章的豆沙馅大馒头切成四瓣,黏上白糖,在油里炸一下,特别好吃。
拎着满满一大盆糖炒馒头去工地上,招呼工人们先休息一下,吃点点心喝口水,一身尘土的工人围在一旁,或蹲或站,也不管手干不干净,随便在衣服上一擦,抓起一块馒头就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咀嚼吞咽,吃得特别香,看得人直流口水,片刻功夫,盆底就见空了。
那时外婆也经常在我家,她是步行来的,通常也是步行回家,但那天是周末,妈妈让我去工地上借辆三轮车送外婆回家,我知道那里的确有辆小三轮车,是个年纪挺大的老头的,他应该是工人里最年长的了,站在车子旁朝工地上喊了一声,向他借了车子。
那是一辆很破的三轮车,看起来摇摇欲坠,似乎是很艰难地拼凑在一起维持不散架的样子,龙头还特别死,总感觉卡在左侧扭不过来,骑这辆车不仅需要技术,还要耐力,你要时时刻刻保持跟车头较劲,这是一辆很有主见的车,它始终觉得左边才是正确的方向。
我搬了把小凳子放在车斗里,把外婆扶上车坐好,自己跨上这辆野性难驯的破车子,双手使劲把住龙头,双脚一蹬,开始慢悠悠地往村外骑去。
骑过隔壁的村子,又经过了马哥的村子,出村之后往北有一段又直又长的路,北边路的尽头就是外婆的村子了,这条狭长的道路两侧都是农田,那时正值水田时期,田里都是泥泞的软泥,不远处村子最南边的几户门口正坐着一些人在晒太阳,这似乎是一个春天的早晨。
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期,那段路上有一个位置有一条隆起的小陡坡,仿佛下面埋了东西似的,横亘在整条路上,我使劲踩了几脚加速冲去,虽然坡度只有一点点,但车子爬上坡顶几乎就已经失去了速度,踩着踏板蹬过最高处,车子开始自然下冲,老实说那个坡度落差也就几十公分的样子,但车子下冲的力道使得龙头的扭劲变得出奇得大,它歪着头直挺挺地朝左侧路边冲去,我使劲想往右掰,但龙头仿佛锁死了一般纹丝不动,刹那之间,连人带车跌入了左边的烂泥田里。
车子侧翻,我最先入泥,俯身趴在了烂泥之中,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沉重的物体一下压在了我身上,把我整个人都嵌入了泥泞的淤泥之中,身后传来近在咫尺的外婆的笑声,竟是摔出车斗的外婆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身上!
外婆止不住地笑,与她一起笑的还有远处村头那些正在晒太阳的人群,他们远远看着我们俩,全程都看到了我们是如何冲入田里的,纷纷一边大笑一边指着我们互相交谈,这一定是这一天里他们见到的最有趣的情景了!
我终于艰难地从田里挣扎着站起了身,把外婆扶到路上,又把这破车拉回路上,载上外婆继续出发,离那些看热闹的越来越近时,他们所有人都笑着一直目送着我们,特别是满身淤泥的我,那时我还觉得挺丢脸的,想着这都怪这辆破车,不然以我的水准,怎么可能把车骑到田里去!
外婆也觉得这事实在是有趣,一直笑个不停,直到把她送到了家里,还在笑着谈论这段滑稽的经历,她的笑声听着特别真实,能够感染人的那种,让人感觉她真的是很开心,也因此消去了我的郁闷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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