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

二零一五年，我辞职回家养病。那期间，我经常到河边走。为了躲开人群，我通常会沿着河堤一直走到城外。我找到了一处理想之地，在哪儿沿台阶往下一直走上河滩，坐在卵石上休息一会儿，放松放松大脑。

有天晚上，我休息了差不多十分钟后，河中央突然传出呼救的声音。循声望去，昏暗中有个挣扎的黑影，一会浮出水面，一会入水里。我找来一根长竹竿儿，把他拉上来。

他看起来四五十多岁，高而瘦，一副严重睡眠不足的样子。

“谢谢你啊小伙子。”他说，“我是从风雨桥那边儿跳下来的。妈的，跳下来又不想死了。”

他脱去衣物，只穿一条破了洞的红色内裤，使劲拧着上衣和裤子里的水。

“有什么事想不开？”我问。

“我受够了。”

“那你为啥又不想死了？”

“因为我突然悟出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既然我连死都不怕，那我还怕活着干嘛？”

这时，一条流浪狗在树林里高吠两声，摇尾而出，亲热这位男子。

“这是我儿子。”他摸了一会狗，穿上衣服。

“您是做什么的啊？”我问。

“我嘛，我从小无父无母，八岁山上做了道士，二十岁那年跑下山来，贿赂某街道派出所办了个假身份，从此天南地北四处云游，靠算命混日子，唯一的财产就是这条土黄狗啦。几百年来，我一直在思考宇宙的真理。你知道吗，其实……“

我开始想本市有没有精神病院。有倒是有一个，不大，病人不多，病人一般达不到他这种水平。

他拿出一颗发光的石头。

“来，我给你算一算。”

他摸了摸我的手，摸了摸我的头，摸了摸我的大腿，摸了摸我的胸口。

“不要害怕。”他说，“闭上眼睛。”

我闭上眼睛。

“看到光没有？”

“好像⋯⋯有一些。”

他把石头塞进我嘴里。

“保持这个姿势，含五分钟，想着你的生辰八字，莫说话啊，莫说话，冥想，冥想你知道吧，待会儿这珠子上面肯定有东西。“

我盘腿坐在巨大的卵石上。

闭眼期间，他绕着卵石撒了一圈尿，嘴里念着咒语，跟唱歌一样，狗跟着汪汪叫。

时间过得很慢。

完毕，他拿着石头眯眼看来看去。

“有吗？”我问。

“没有。来来来，咋们再来一次。”

重复了五次。

“怎么样？”我问。

“妙哉……妙哉……唔……妙哉。”

“到底怎么样？”

“妙哉。”

“到底怎么样？“

几名身穿灰色制服的壮汉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此。他被抓回了精神病院，被抓走时面带神秘笑容，喊道：“

“小伙子，明天你还要来哟，明天你还要来……只有我能救你的命……“

第二天晚上这个时候，我依然来到此地散步。不过多会儿，便听见河水里扑通一声。我像昨晚那样伸出长棍，指望把他拉上来，可是他不接，只是把那颗发光的石头扔上来，“去城东桥头找何瞎子⋯⋯“。

我不会游泳，赶紧去找人。当人们把他捞上岸时，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