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我和爸爸在烤火取暖,看着硬木柴发出明亮的火光,爸爸说,你爷爷要是在的话,这样的日子天天都在烤火。
是的,爷爷要是在的话,这会儿肯定拿过长烟斗,从兜里掏出纸包的烟丝,捏两下,感觉差不多量,然后塞进烟斗里,按紧。接着掏出打火机烧烟丝,边烧边使劲吸着,待看到烟丝已全部着了,才拿下烟斗来吐出烟圈,并满足的咂两下嘴。
出生于二十年代的爷爷,,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剃光头,在家排行老四,叫成了和四。家乡话,谐音和尚。其实爷爷也有大名叫志武。志是按字辈来的,武是或者父母希望他能习武强身健体吧。
爷爷兄弟姐妹十个,他也曾上过几年私塾。但是家里兄弟姐妹众多那时候父亲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呆在家里主持家事。于是老四就被留下了,家里有十几亩地,全靠爷爷一人操劳了。供他的兄弟姐妹去上学。
家里老大19岁没了,媳妇改嫁了,留下一个四个月大的孩子。爷爷义不容辞的照顾这个孩子,直到他娶妻生子。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日本人大举进攻中国内陆省份,那时候听说日本人要来了。老百姓们纷纷弃家逃到山里边儿去!爷爷挑着一担箩,里面装满了锅碗瓢盆吃饭的家伙,带着一家人逃往山里。走了很远的路,实在是走不动了,就扔掉了一些碗。
听说日本人要来了,家里有女儿的父母赶紧张罗着给女儿找个婆家。奶奶就是那个时候进的门。进门第二天就跟着一起逃到山里边儿去了。
或许正应了爷爷的名字里那个武字。爷爷真的习武了,而且练的非常好。那时候收割稻谷没有机械都是用手工。稻谷收割在一起以后,放在一个巨大的圆形的,木质的禾桶里。然后用手抓起一把摔打在一个器具上,让谷子脱离,掉到禾桶里。那时候别人一个禾桶都要几个人抬,可是爷爷一个人就可以扛起一个禾桶从家里走到地里。
媳妇儿过门,爷爷两口子第一次一起回娘家。席间奶奶家的亲戚朋友都一起劝酒,喝的有个差不多了,席间有人提议,既然爷爷是习武的那就来切磋切磋。爷爷当时血气方刚,又练过几年武,力气很大。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两人过招,一下就把对方打过两丈远。当时观看的亲戚朋友齐声喝彩,都说这个“新姐夫”好厉害。每每说起这件事,爷爷都洋洋得意。
其实入青帮这事当时没人知道,我也是在爷爷老了念叨往事,划成分时不是贫农而叹息“可惜当初入了一下青帮啊”。尽管划为中农并不全是因为曾经入过青帮,但爷爷却以此为人生的污点,到老了都耿耿于怀。
听爷爷讲,他年轻的时候身体极好,又拜师学艺,练的一身好武艺。家里十几亩地他一人架牛拉犁,拔秧栽禾不在话下。村里的同龄人很是羡慕,其中有一个叫发旺的也是习武之人,但他比起爷爷来稍逊一筹。
但是这个发旺也没见干什么营生,却终日不愁吃喝的。有一天,这个发旺碰到爷爷就说,和四,可惜了,空有一身好武艺却只在家弄弄田地。
你说干什么?爷爷一听两眼瞪的圆圆的,两手捏紧拳头,大声喝斥。发旺连忙摆摆手,别生气,没别的意思,就是感叹一下,你要能到我们这来,就凭你的本事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爷爷听的云里雾里,你们那里是哪里?发旺神秘地凑了过来,轻声说,青帮。爷爷一听,连忙说,那可使不得,谁都知道那是打打杀杀的帮派,我干不了那事。
你傻呀,谁让你真的去杀人,就是跟着起起哄,吓唬吓坏别人。每个月有红利的,比你累死累活的强吧。发旺说
这事我得再想想,爷爷犹豫着。
行,行,你想吧,我跟上头说一声,青帮也不是你想进就进得了的,看你的造化了。别跟别人说啊,我走了。
爷爷想了很久,直到爷爷的父亲去世,紧接着大哥病亡,家里几乎没钱下葬了。爷爷找到了发旺,介绍进了青帮。
发旺领着爷爷到帮会就举行了入帮仪式,当时青帮并没有做祸害老百姓的事,而且青帮总部在上海,离这里很远,除了必须的仪式外,就是牢记帮规。
“净水!”
“请净水”
……
“斋戒!”
“历代祖先下山来,红毡铺地步莲台;普度弟子帮中进万朵莲花遍地开——!”
“点香!”
“行礼受仪!”
……
仪式是有众多弟子一起的,全部举行完仪式后,由师傅传授帮会历史、十大帮规以及记载青帮各种“切口”的秘本。青帮帮规森严,违者轻则罚跪香堂,重则鞭笞、刑罚、除籍,甚至三刀六洞、秘密处死。
十大帮规如下:
一、不许欺师灭祖
二、不准藐视前人
三、不准扒灰放龙
四、不准奸邪淫盗
五、不准江湖乱道
六、不准引水带跳
七、不准扰乱帮规
八、不准以卑为尊
九、不准开闸放水
十、不准欺软凌弱
此外还有一项最严格的规定就是牢守帮中秘密。
爷爷说当时举行仪式的时候很繁杂,但是他听了十大帮规,反而放心了。至少没有说让他去做坏事,但是毕竟青帮是一大帮派,名声在外,所以爷爷对于他入帮的事情是守口如瓶。
爷爷一辈子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情,但是曾经入了青帮他一直觉得这是他人生的一个污点。
事实上他入青班的时候青帮已经在走下坡路,解放以后基本就没有什么势力了。或许人这一辈子总会做一些糊涂事吧,环境所逼,也是时势造就。
爷爷于2006年在家病逝,享年81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