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老总好酒,为了增强团队的凝聚力,每至下班时间,隔三差五地就把管理人员聚在小餐厅掷骰子赌酒。王浩是公司的高管之一,每次都不能幸免,自从查出高血压后,医生让他戒酒,却又拗不过上级,只弄得苦不堪言。
这天二楼的小餐厅又传来推杯换盞的吆喝声,大伙的酒喝得正酣。
测试部门主管端起酒杯道,浩哥,再喝一杯,我敬你。
面对这些部门主管车轮战般的劝酒,王浩不能拒绝,都是他的部下,他也不好厚此薄彼的,只喝得满脸通红,头晕脑涨。
手机铃响,王浩松了口气拱手道,哥们,慢慢喝,我出去接个电话。
电话是强子打来的。强子是他在老家机械厂的同事,二十多年前两人下岗一起南下打工,时间真是把杀猪刀,一恍之间两个好朋友就成为油腻的中年人了。
好久没联系了,怪想的,你还好吧?强子在那头问。
王浩能感觉到他露在唇边的笑意,两人聊了一会儿,最后强子说,浩子,我真怀念咱们在家乡打猎的时光呀,这辈子怕是不能够了。
王浩笑着说,别丧气,过几年咱们退休回去就拿根棍子到野外遛遛,看看那些小动物也是很开心的。
强子连声称好,两人又滔滔不绝地聊些当初打猎的趣事,那边小餐厅又传来招呼声,王浩只好收了线回到酒桌。
助理张明打着酒嗝凑过来道,浩哥不够意思啊,看到兄弟有难躲出去了。
王浩嫌弃地用手扇了扇道,不会喝就别喝那么多。
张明勾着王浩的肩道,还不是为你挡酒。什么电话这么神秘还需跑到外面听?
众人起哄,要罚王浩酒,王浩拱手道,不能再喝了,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众人笑了,都表示要是故事讲得好听就免罚他的酒。
王浩点了支烟,慢慢讲述起来。
我们家乡在长江中下游平原,每到秋天,地里的庄稼收割完毕,成群的野兔便会出来觅食,特别是在天气不好的时候。
那时候我在一家国营机械厂上班,因工厂效益不好,工资经常不能正常发放,我便与我的一个叫强子的同事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踩单车到十几里外的野地打野兔。
野兔肉在我们那很紧俏,有专人收购,运气好的时候一个晚上的收获抵得上一个月的工资。那时候国家禁猎令在我们那里实施还不是很严格,更重要的是打猎时收获猎物的兴奋与刺激使得我们乐此不疲。
有天晚上,风雨交加,我与强子到了目的地,将单车推倒在路边的棉花地里,分头寻找猎物。
那天很怪,极少放空枪的我总是不能打中目标,连放几枪心里便有些急了,因为子弹都是自己制作的且数量不多比较金贵。
越是心浮气燥手中的准头越是不佳,远远听得强子那边的枪声不断我便更是紧张,生怕会空手回家落得强子的笑话。
正在我懊恼时,忽然发现一只褐色的兔子像猫般地坐在离我不到十米的地方,用它那红宝石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丝毫没有惧意。
我心中奇怪,但还是端起了枪,瞄准射击,子弹贴着它的身子飞了出去,我依然没能打中。
那只兔子优雅地站起身来,用那双湿漉漉的红眼睛瞟了我一眼,扭身跑了。
我有种说不出的惶恐,便转身往回走,那个晚上,我仅仅打中一只兔子。
王浩停顿了一下,又点起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第二天老家来人让我回趟家,原来是我那在南方打工的小弟死了。
弟弟是在工地上被一根高压电线杆砸死的,他是名电工。与他在一起做工的大弟抱着他的骨灰盒回家,因太过疲劳竟然坐过站,而我打猎的位置正是那列火车经过的地方。
我总觉得那天晚上的那只兔子是小弟与我作别的,从此以后我金盘洗手不再打猎。为了一家的生计我不顾父母亲的反对南下打工,算算时间也有二十多个年头了。
有时想想不能亲自侍奉父母,连孩子的成长过程也都缺失,便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每每想起我父母为了我的小弟弟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我就心酸。我知道父母亲需要的并不是我们能挣多少钱,而是我们都能平平安安地回家。
气氛有点凝滞,饭厅里一时安静下来。
张明端起酒杯与王浩碰了一下,老大,你想说的其实我们都明白,像我们远离家乡出来混的都有许多难以言表的无奈。只是今儿个大伙的兴致都很高,你也别想些伤感的往事,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王浩端起酒杯也笑,是啊,大伙都别扫兴,只是刚才接的那个电话让我想起这往年的破事。我认罚,喝了这杯,算是给各位兄弟赔不是了。
小餐厅又热闹起来。王浩转过身趁人不注意,悄悄拭掉藏在眼角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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