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号浦西实行封控防疫后,我就没出过小区的大门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头几天还能戴上口罩出门逛逛,到河边走走,能看到大门绿色的铁丝网,如果再仔细一点,还能透过许多十字架组成的方格,见到门外的新凤北路像条蟒蛇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日历翻到六七号,出来就不方便了。每次做完核酸检测,志愿者都会打个打招呼,回家不要出门。这是提醒,也是警告,像小时候大人上工时,对孩子们说在家待着,外面有毛猴子一样。
天天待在家里确实无聊,看手机,逛朋友圈,耳根子里都回响着怒吼声,还不时感受一下冒出的一股股怨气。清明节那天刷抖音,一个女人作跪拜状,面带笑容,口里还念念有词:老祖宗吔,甭怪我吔,这该死的疫情,弄得我没办法回家吔。这个节你就紧巴紧巴过了,实在过不下去呢就问隔壁借点,哪怕是高利贷也行,等疫情过去,我回家再多烧点元宝还给人家。语音和嘴型有点偏差,一看就知道是对口型的笑话。
有些笑话能惹人笑,也有的笑着笑着就流下了泪。
三月底,接到老娘的电话。以为是问我回不回来做清明,正准备回答,老娘接通了就抢先说她摔了一跤,从楼梯平台上滚了下来,骨头摔碎了。我一下子惊悚起来,也没问是哪个部位的骨头,只问了她现在在哪里?她说你老大把我送到老湾医院了,医生说要住几天院,消炎了才能做手术。老湾是家小卫生院,这么大的手术能做吗?我便有些担心,而且老大忙地里又忙地外,还养了几千只鸡,哪里有空跑来跑去?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既然住院了,心多少有点宽慰,又问娘晚上是一个人在医院里吗?娘说请了人,一天一百五哩。听得出她身子疼,心也疼。
挂完电话,手机铃声又起。是弟弟打来的,他说他晚上要赶回去。弟弟得到消息比我早,又是个急性子,父亲去世后,娘就跟他过。弟兄三个,数他最孝心。可现在回得了吗?我说了自己的担心,叫他打电话问问村里。
晚上接到村书*记打来的电话,说弟弟回家的事,估计没有劝服贴,让我做做工作,叫他暂时不要回来。我说,这次情况突然,确实没有预料到,不过也是我们一直担心的事情。老娘八十六了,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躺在床上不闻不问吧?书*记说他理解,但上面有规定,回村要提前三天报备,还要隔离两周才行,实在是没办法。我表示理解,也表示可以再劝劝弟弟。
和家里人说起这件事,都只有叹息。
儿子说他看过一段视频,一个在上海打工的人,母亲去世了,报备了三天,回去下高速时被拦住了,送到酒店里隔离。老母亲火化时,儿子也不能去火葬场。没办法,灵车绕个大圈子,停到了酒店的绿化带边。阴冷的天气里,儿子穿着白衬衫,戴着白口罩,跪在灵车前嚎啕大哭。
我没哭,鼻子酸酸的。
八十年代一首很有名气的朦胧诗,题目叫《生活》,内容只一个字:网。在这张网中挣扎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灵魂。但愿我们是网眼中漏下的一滴水,流到哪里都是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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