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祖母最疼我,先从幼年喂饭说起吧。 一次,奶奶喂我饭,我哭着要肉吃,没有肉,我就闭着嘴巴不接饭。
奶奶夹了一团像现在的玻璃丸子大小的圆形猪精肉,放在碗口边待喂的那小口饭顶端上,我张开口,奶奶用筷子将饭扒进我口中。一连接了几口饭才发现那团精肉仍然在,而且没变小,原来因为我正在发烧,或是刚开始退烧,必须忌油,奶奶便用那小肉团哄我吃饭。用筷子扒饭喂我时,趁我不注意,巧妙地把那小肉团拨开了。
发现了这个秘密后,我只当不知晓,也不哭不闹了,继续张口接白饭(无菜的饭)吞嚥。当时的心情至今还记得很清楚,觉得不能再淘气了,于是顺从地吃完了那碗饭。
其实,奶奶是最疼我这个独孙孙的,后来我有了两个妹,奶奶依然把我当宝贝。
每当过大年,父亲总在奶奶身前放只大碗,拣好吃的夹着往里送,堆得高高的。次于爷爷,父亲是从来不管的,大概因为爷爷是厨师吧,他经常给财主做酒席,还没他吃的?那时穷人家是很难吃到肉的。过年过节过生日,或是来了客人,父亲总要拿只碗夹些好吃的给我奶奶,可奶奶从来舍不得吃,总是明里暗里让给我吃。
上纪六零年,最最艰苦的三年困难时期,那时吃大锅饭,人民公社办起了公共食堂。社员按不同年龄定量,奶奶一歺可能不到一两米,记得是用手电筒废电池掏空锰粉,用来量米,每歺就那么一小筒。就那么一丁点儿粮食,奶奶还节省,每歺食堂蒸饭时,奶奶都要节省半筒米拿回家在那半筒米中掺些切碎的苋菜蔸巴或南瓜藤,蒸熟了便是一缽野菜粥。那么一丁点儿粮食,她还要省,省着干什么?
那时我在城里读书,寒暑假回来,奶奶就把节省下来的米给我“打牙祭”。如今忆起此情,感激之余也十分懊悔,当时已过成年,却怎么那样不懂事,祖母省下的保命粮不知如何也吞得下?听娘说,奶奶省下的保命粮还时常用来接济我那已有五个儿女的二姑妈。
祖母一生心里只怀着儿孙,唯独没有自己,尽管野菜果腹,还是活到了七十三岁而寿终。 祖母一生乐善好施,每逢初一十五烧香拜佛。尽管自家贫穷,凡乞丐上门,总不亏待,不是施饭便是给米。每当邻里谁遭不恻,祖母便不停地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如今想来,在那食不果腹的年代,祖母那样节省,却仍能活到古稀之年,是否与她那慈善的心态和神灵庇护有关呢?
令我终生难忘的是一九六二年上学期,新课已经授完,转入复习,即将期末考试。父亲一个长途电话打到零陵师范,告知祖母病危。好说歹说,磨破嘴皮,学校硬是不准假,要我以优异成绩向党汇报。那时凡有期考不及格的,下期开学犹可补考,我说就当我各科都冇及格,下期再来补考吧。谁知学校领导铁板一块,硬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我原本是祁阳三中三名保送生中的一员,进入零师,各科成绩不是五分,便是四分,(那时学习苏联老大哥,学生计分也搬他国那一套。)表现突出,被评为建设社会主义积极分子受奖,如今关键时刻硬要“骑死骡子”。再深入一层,想到上无兄,下无弟,毕业后,天南海北,不知分到哪里,将来父母老了……哼!这个书还读得?今天不准假,等放了暑假便由不着你了。
暑假回到家中,没见到我最敬爱的老祖母。听父亲说,六月二十二,岁次壬寅五月二十一是奶奶的忌日,也是我一生中最悔恨的日子。最最疼我爱我的老祖母弃我而去,我这个活宝孙儿却未能见上最后一面,不知她老人家临终时如何眼巴巴地盼望,怎么舍得闭下那双饱经风霜的眼?
我知道,奶奶舍不得离开我,她老人家去到了另一个世界,还在关心我。
一九六二年,我负气弃学,在家务农。六三年夏秋交接之际患上了眼疾。眼睛分秘物特多,尤其睡觉醒来后,双眼好像被白蜡封住了很难睁开,须手用力揉掉那些眼屎方才睁得开。先是看西医无效,再看中医,大概十来天了吧,仍不见好转。一天中午,我躺在床上想奶奶了,若是能让我见上一面多好啊,哪怕是一分钟。想着想着,真个是心想事成。我感觉睡在小时候奶奶带我睡觉那张床上,(实际上,小时候睡的房子五八年大炼钢铁时就拆毁了,当时住的是另一个村子)奶奶来了,一手拿个舀水的竹勺子,盛有半勺子水,另一只手,手心里装着十来粒白色的大片丸子药,像去痛片那么大。奶奶对我说:把这些都吃下,吃了就好了。我接过水和药,全吃了。
醒来时,不需用手揉,双眼自然睁开了,从此,眼疾痊愈了。真的好神奇,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去年清明节,在奶奶坟前,我把这故事讲给儿孙们听,说这太祖母很灵,叫他们多拜几拜。
写着写着,不知怎的,我的眼眶里满了,荧屏也模糊了,只好停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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