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朗到蹒跚，繁盛到虚无

文友摄影作品

文/雪落青丝

01

老人今年八十一岁了，住在大山脚下，他所住的小山村名叫双龙峪，那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老人家中有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俱已成家。老两口一生辛苦劳碌。

六十年前，那时的老人还是个精壮的青年，被征工去挖水库，一百多里山路来回都需要徒步。二十一岁，有的是力气。身为党员要以身作则，积极带头支持村委工作。即使接到通知的时候他刚刚做了父亲，命令一来也只得抛下妻子女儿投身于工作。

不管此去多远，也不论白天还是夜晚说走就走，那时的他多么意气风发啊，好像他一直都可以这样大步流星下去。

02

五十岁那年，老人最小的女儿十九岁，不幸患上了小脑萎缩。心焦如焚的老人为女儿四处求医问药，甚至于访仙问道的事情他也做了很多。终于小女儿的病情有了起色，渐渐也好了起来。

在小女儿二十三岁这年，老人为她寻了一门亲事，男方家境贫寒且居于大山深处，那年月这样的家境是娶不到媳妇的，可是小伙子人物长得标致，因此小女儿嫁过去也是心满意足。

原以为心意顺遂就可以长长久久，谁料，结婚才三年小女儿再一次病倒。男方家拿不出钱来给人治病，老人就把女儿接回家中替她寻医问药。

每天清晨天不亮，老人就推一辆小车，让女儿坐在车上，走十九里路去医院给女儿打针。要早去早回，这样才不会耽误田间劳作。

那十几里路是他一步一步量出来的，路不算远，车也不太重。但一米七的女儿即使早已瘦成一副骨架，坐在小推车上也很是扎眼，此时他的腿仿佛注了铅，他推的车似乎有千斤重。

他的心里是多么惶恐啊，他多么怕旁人问起缘由，也见不得旁人窃窃私语，迎面遇见了人就想赶快离去，可偏又走不快，一路都在心惊胆颤。

女儿被病魔缠身，为人生父心里万分煎熬，常常走着走着就蓄了满眼的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毕竟未到伤心处，他实在压抑不住自己了，走一步路落一串泪，很快就打湿了衣襟。

三年如一日，终于，小女儿还是去了，离第一次大病仅仅隔了十年。打了三年针，吃了三个春秋的药终也没能挽回那条年轻的生命，作为父亲他的心被磨难揉搓碎了。

他的脚步渐渐变得迟疑、沉重，然而日子还要过下去。

余华在他的作品《活着》里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快乐，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艰辛。”

03

祸不单行，大儿子驾驶摩托车撞了人，要赔付人家五万元钱。儿媳听说赔人钱财就开始寻死觅活，闹着不过了。一时间儿子哭媳妇叫，家中半刻不得安宁，老人看不得孩子为难，因此替儿子承担起了账务。

刚刚送走了女儿，三年时间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老人一夜之间白了头。

也是从那天起，老人的日子只剩下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辛劳，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地里刨食能挣下几个是几个，农闲时跑去搞建筑的人家帮工，汗珠滚落在地砸成八瓣，辛辛苦苦挣来的每一分都不舍得用在自己身上，奋斗了若干年才终于替大儿子还清债务。

二儿媳怪着老人偏心，对他有一肚子的不满，因此也不便再住在一处。

刚刚替大儿子还完帐，老人挪着十分不坚定的脚步又开始了四处去借钱，亏着老人耿直，口碑一直很好，但也不知道他到底跑了多少路问了多少家，才最终凑够了三千元钱，买了山顶一处破败的院落。

那处院落十分偏僻，要爬一个大大的山坡，老人年龄越长，山坡似乎也变得越来越陡峭了。

给孩子们腾地方，即使再一次欠账又有什么关系呢？老人想，日子还长着呢，路也还远，慢慢走总会平坦吧。

04

分了家后，好地都给了两个儿子，老人只留几分薄地种一季花生换油吃。幸好还有二分菜园，春天卖些秧苗，夏季卖些黄瓜、豆角，秋天卖些南瓜、冬瓜,冬天来的时候又可以卖些白菜、萝卜一类的应季蔬菜。

三元、五元，十块、八块地攒着，竟也渐渐地还清了债务。

再看老人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了。腿时常疼得迈不开步，人一旦停下来短时间内就没法再往前走。整个人就像一部启动不起来的老机器。

无论是老人的花生田还是菜园，都离家太远，往往徒步走过去人就累得动弹不得，这时非得倚靠一棵树歇息片刻，待气喘匀了劲儿攒够了，才能再走进田间劳作。往往一天活干下来，连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就那么走走停停，歇歇坐坐，一点点挨回家。

艰难的生活如逆水行舟，也像老人在石头缝里点豆子，尽管日子再难土地再贫瘠，认真过活辛勤耕耘也能换来一份简单宁静一份微薄的收获。

大儿子的儿子要结婚要买房买车，这天他急匆匆地赶来问老人可以给自己出多少钱。老人听后拄着拐杖慢慢站起身，迈了很久才挪出一步，缓缓走进里屋，好半天从炕洞里掏出一个大口罐头瓶，递给大儿子，始终没说一句话。

大儿子拧开瓶盖，掏出被碎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袋子，两三下扯开来，细看全是零票，忽然地他变得很激动，不满地冲老人说：“我当你这么会过日子早已攒下了几百万……”

老人始终没有说话，慢慢别过身去拿一顶磨白了边的帽子扣在头上，将一个竹筐挎在胳膊上，一点一点挪着去田间，这时节南瓜该收了……

此时老人的心里是平静的，没有什么悲哀好讲，因为日子还在继续。老人是知足的，因为儿女们现在过得都还可以。老人是感恩的，因为自己已经八十多岁了，还能走路，还能自己照顾自己吃饭。自己还会有什么不满呢？生命的每一刻都是圆满的。

脚下的路似乎越走越长了。即使步履再蹒跚，生命再卑微，还得走下去，还得勇敢地活下去，因为生活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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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简书ID:雪落青丝，微信名：yjzh0508（雪落青丝）。

一名特教老师、幼师，平时喜欢写写画画。一个努力认清方向，寻找自我，实现自我的写作者。写作，我一直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