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亲是个普通的农家妇女，一辈子没有上过学，是文盲。个子不高，瘦弱的肩膀曾经扛起一家人生活的重担。如今已年逾七旬，依然在为一大家子人操心。

        记忆中的母亲特别能干。小时候，父亲一直在村上当书记，地里的活大多都得母亲干。那时候，母亲还很年轻，干起活来根本不惜力气。早晨天刚蒙蒙亮就上地了，一直干到十一点多，又匆匆回家，给一家人做午饭。中午休息一下，下午继续。漫长的童年岁月里，看到最多的就是母亲围着淡蓝色头巾、提着柳条框子去上地的背影。那背影很弱小，很孤单，但却撑起了一家人生活的希望。母亲小小的身体里似乎有用不完的能量，从来没有见过母亲有闲下来的时候。下午吃完饭，喂好了猪，饮好了牲口，看着鸡都进了圈，母亲就在灯下边看电视边干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在母亲这里，看电视是唯一也是一天里最难得的放松，除此，从早到晚，她都在干活。

        爷爷、奶奶都是在母亲的照顾下安享了晚年生活，过的非常惬意。爷爷走的很早，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奶奶陪伴了我们很多年，那是个和善、慈祥的老太太，但是婆媳之间总难免有些摩擦。在和奶奶相处的漫长岁月里，母亲用隐忍和宽容巧妙化解了很多矛盾，也因此赢得了亲戚们的赞誉。

       母亲特别贤惠。小时候在农村，家里的地都是用红砖铺的，母亲把旧衣服撕成布条，扎成拖把，把地拖得锃光发亮。房子里的用品，一应摆放有序，就连养牲口的后院，也收拾的井井有条。现在进城了，虽然住的房子有些老旧，但小小的房子哪里都收拾的特别周整，走进去很舒服。曾经，当校长的姐姐也要求老师把教室地下拖得发亮，并因此受到了局长的表扬。姐姐自豪的说：“是母亲教给我的。”是的，母亲的这些习惯，已经言传身教刻在了我和姐姐身上。以至于我们成家后，两个人的家里也都收拾的很整洁。不管什么时候，物品摆放有序，卫生打扫干净，做个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人，这是从母亲那里学到的。

         父亲姊妹五个，兄弟三人，一大家子人中，母亲的厨艺是最好的。农村的那些年，很少能吃上好吃的，记忆里世上最好的美味就是母亲做的红烧鸡。鸡是自家养的，一般都是家里来客人才会杀一只做来吃。当父亲把鸡杀好，母亲便把烧开的水顺着鸡浇下去，冒着热气拔毛，拔干净还要在火上把看不见的绒毛燎了。然后剖开肚子，去掉内脏，剁碎。这些活父亲不忙的时候都是父亲干，父亲忙的话，就得母亲来干。在我看来，这么复杂而肮脏的活，想想都要反胃，可母亲从不挑挑拣拣，活到手下，很自然，很利索的干完。然后炒鸡肉，装高压锅。我坐在灶边烧火，等到高压锅上了气，气阀转的滋滋作响的时候，鸡肉的香味便也慢慢溢出来，飘满了屋子，而母亲在一旁忙着做其他的。成年后，常常想起这一幕，有无所不能的母亲，有飘满香味的屋子，就是幸福。搬到城里后，母亲的厨艺越来越好，不但会做凉粉、土豆蒸粉、油糕之类的传统小吃，自从有了智能手机后，甚至跟着抖音视频学习做新菜，就更别说秋天晾各种干菜、冬天腌酸菜，夏天做浆水、春天做榆钱饭，这些吃食在母亲看来稀松平常。也因此，我和姐姐两家常年享受因为母亲而有的各种美味。

         小时候一直觉得母亲心很小。家里大小有个事情，母亲就不停的唠叨：怕东西没准备好，怕钱不够，怕去早了，或者晚了，怕前怕后说半天，甚至晚上辗转反侧。所以工作后，尤其是成家之后，在母亲那里都是报喜不报忧，怕她过于担心，影响身体。一直到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情，憋着不说却依然被母亲察觉，原以为弱小的母亲必定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没想到的是，母亲一边开导我要想得开、看得淡，一边承担起了照顾我们一家人生活的重担。那些日子，在母亲脸上，洋溢着的总是笑容，就连吃饭都比以前更有劲了。在母亲的开导下，我慢慢走出阴霾，生活重新踏上正轨。母亲却在那一个月间徒增了很多白发，父亲说：其实母亲整夜整夜睡不着，但她却把自己的愁苦和担心都深深藏起来，我竟未有丝毫察觉。

        母亲的前半生经历了很多苦难，早年丧母，中年丧子，很早就承担起了照顾舅舅的重担，成家后又要照顾一大家人的生活，姑姑和叔叔都曾在她的照料下求学。辛苦了大半辈子，如今，终于能和父亲安享晚年。受父亲和母亲庇佑，我和姐姐也都家庭美满、工作顺利，也算是母亲的福报。

        从前不懂母亲，总嫌母亲太唠叨，自己有了孩子，在陪伴孩子慢慢长大的岁月里，似乎才慢慢读懂了母亲。

       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唯愿母亲老去的慢一点，再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