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学四年级或五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专门用一节课让我们喊出我们知道的作家和名著。我姐姐那个时候学习蛮好,留下来一本手抄的常识小册子,被我拿来反复的看。里面无非记载着一些中国学生最为擅长的记忆性的东西,比如世界四大名校是牛津剑桥哈佛和早稻田,唐宋八大家是谁谁谁,初唐四杰是谁谁谁。虽然那个时候的我完全不知道这些人都写了什么,但是人名我大概看了两遍就记了下来,然后就在课堂上喊各种各样的中外我不知道的名人的名字。其中我记得我有一段迟疑片刻,突然想到了司汤达,于是我就大喊司汤达。语文老师很震惊,“你连司汤达都知道啊!”,就问我,“司汤达最著名的名著是什么?”可惜我学东西只学皮毛,不学血肉,不知道。语文老师于是就回答说,“红与黑”。
我妈妈特别喜欢看名著。我看到她从厂子里面的图书馆借了红与黑,于是也偷偷翻着看。结果她大怒,说你小孩子不许看这样的书。切,我心想,这么难看的书,我才不看,因为才看了两页纸,就已经要困的睡着了,一点都没有那本叫《贝蒂丫头》的小人书好看。可是还是五年级,我居然逼迫自己看完了《包法利夫人》,而且到现在还一直记得里面那个偷情的男人在床下抚摸艾玛那丰腴的身体的情节,那个时候看的那个心惊肉跳,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我妈在我之后看了包法利夫人,大怒,说我不应该看这样的书。不过我在那个时候,虽然没有看,也大概概要地知道了于连的故事。
今天是我在芝加哥第一天上班。一天之后,又有了那种想哭的感觉。其实我每次想哭并不是因为做的不好或是怎样,而是害怕自己又要开始一段新的、陌生的旅程的不确定不稳定的心情。就像我刚刚上北大的时候,觉得自己校穷人挫大概在元培活不下来;去剑桥的时候,觉得自己英语连“how's everything going”都听不懂还在这里干什么;在基金会开始工作的时候,觉得在老板面前失误怎么办;在新东方第一次讲课的时候,觉得只有一个学生、甚至没有学生对着墙讲课的寂寞;上法学院的时候,觉得投入好多如果第一年没有好成绩让我整个人生的投资后换为泡影的恐惧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样想哭的感觉居然没有因为经验增长而减少一分,只是好像自己释放自己的方式,慢慢地变得好了。
公司里面的人都很好,很多人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他们已经直接叫我这佶屈聱牙的名字了;reception上每个人都过来greet我,鼓励我;mentors给我准备了各种networking event;公司的人已经在开始关心我毕业之后的工作签证;我也在晚些时候,拿到了一个小小的任务。有人说这就是networking skill,说话让别人觉得舒服,说话让别人觉得真诚。我有自己的一个办公室,在35层,虽然前面有个一样高的大楼,但是从侧面一点的角度,也可以看到全芝加哥的建筑林立的风景;我根本不知道我住的这个地方是什么,但是来了之后每个人都告诉我我住在golden coast,17层的一个小房间,离密歇根湖只有短短的几步路。我没有感觉这里和当初在5000米的山腰上和另外三男一女挤一个帐篷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一样的想要冲顶的野心;一样的想要和伙伴牵着手前进后退的全身而退的信念。经常有过来人对我说,networking skill很重要,可是在办公室西装革履地费尽心思地与对方找共同点的skill,和登山队之中互相嬉笑怒骂极尽挖苦之能的skill,似乎也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吧。
俊臣来接我的路上,问我你对成功的定义是什么。我说是经常做自己觉得有挑战性事情,并且成功地做好俊臣说我是他问过唯一一个不以社会地位定义成功的人。可是今晚当我想起当初离开之前,请新东方帮我收邮件的前台姐姐吃饭的那一天,她处处帮我省钱的点餐的体贴的样子,已经让我没有办法分清楚,我到底是感谢她的世界、想要了解她的世界,还是属于她的世界。我怕在别人眼中的一步一步自我挑战追求所谓成功的我,已经只能看到陌生人艳羡的目光,听到别人调侃工作的玩笑,慢慢得积累出那种不敢下坠受挫折的战战兢兢,而再也看不到那个会让我感激的、怀念的温柔的目光。
如花2014年5月19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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