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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女,该不该知亡国恨?

商女,该不该知亡国恨?

作者: 天长水秋 | 来源:发表于2019-05-19 00:33 被阅读0次

    金陵。夜幕低垂,星光点点。一艘篷船在吱吱嘎嘎声中停靠秦淮河北岸。刚才还跟丝竹女插科打诨的男子,走过跳板,面对对岸的浆声灯影,立刻形容萧索起来。一阵低缓哀伤的唱和声伴着水面的氤氲传来,他静静地站在岸边聆听。

    声音和色彩可以直入人心。不知是琴瑟和弦,抑或西风中斜矗的酒旗触动了男子,他朝一酒家疾步走去。

    店家,有笔墨吗?

    店家看到来人模样,又一酸儒,心里想却没敢表露,赶紧拿出笔墨。男子也不多话,接过就在撇山影壁上奋笔挥毫,顷刻之间写下: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泊秦淮》杜牧

    这首诗名噪一时,后世读者评价也相当高。说是作者忧国忧民,讽刺社会现实的力作。然而,诗中商女却表示,这个锅我不背。

    诗人杜牧/源自网络

    有史以来,女性就没有过社会地位。这当然有进入农耕文明后男女体力差别的因素,也有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刻意忽略。儒家文化滥觞,孔子就有“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的说法。董仲舒凭借系统化儒家思想的投名状,抱住了皇权的大腿;同时把孔子的对女性的差评进行了泛化处理,把社会上对女性的歧视上升为三纲五常里“夫为妻纲”,彻底否定了女性的社会地位。

    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仪礼·丧服》

    国破家亡社会更迭,可能因为内乱、外患,也可能兼而有之。女性既不可能成为原因,更不可能改变既成事实。

    杜牧所处时代,藩镇割据,宦官专政,边患频仍,哪一个是女性造成的,跟商女更是没有半毛钱关系。不批判谴责问题的始作俑者,却埋怨商女唱什么靡靡之音,这分明就是推诿,甩锅。

    设想一下:如果商女们不唱《玉树后庭花》,知道“亡国恨”,是不是“国”将不亡?当然不是。其实,亡国不亡国,商女们依然过着从“五陵年少争缠头”,到“老大嫁作商人妇”的生活,要吃饭穿衣嫁汉。

    决定商女们知不知”亡国恨“的不是她们唱什么歌,而是她们自古以来的社会地位。

    《玉树后庭花》/源自网络

    细细梳理发现,儒家文化里的女性大致分为:1.红颜祸水(背锅侠)类,如妲己、褒姒;2.商女(各种卖艺的女性,属于男性玩偶)类,如董小宛李香君;3.附属物(传宗接代工具无名氏)类,家谱不详细记载只相夫教子的女性。

    古代女性的共同特点:除了背锅、被玩弄和传宗接代,基本被无视。

    偶尔有几个知识女性出现,也如撒哈拉天空的雨滴转瞬即逝。从咏絮的谢道韫到一代词宗李清照;从郗道茂到管道升,都堪称女性中的佼佼者,极端个案非武则天莫属,依然无法改变男权社会的特点:无视女性。

    商女的职业特点是男人赋予的,她们必须依靠职业技能生存,必须忠于职守。不论是《玉树后庭花》还是《春江花月夜》肯定得有顾客要求才能演唱。谁见过闲着没事儿去唱那又长又慢的歌儿的职业歌女?

    那是什么人在点歌呢?当然是当时的有钱、有权、有闲的人士。这才是社会的主流。

    商女应社会主流要求唱首歌曲,在闲游的杜牧眼里成了用靡靡之音影响社会的无知之罪。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罪。

    当时虽然不是河清海晏,却也承平已久。身为读书人看出潜在的危机,是作为社会良知的知识分子的职责所在。为之呼吁奔走,是应尽的本分。实际上,杜牧在做什么呢?

    伎女制度是社会文明附着物,作为伎女的一类,商女处于社会最底层,她们的生死无人关心,面对社会危机却责备她们不知亡国恨,是不是过分?

    五代时后蜀的花蕊夫人说,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一句“那得知”道出了所有背锅女性的冤屈,明明我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没有任何存在感,却偏偏要我担责任,你觉得合适吗?

    花蕊夫人/源自网络

    脍炙人口的《泊秦淮》流传了一千多年,很少有人询问面对社会风气变坏,人们应该做什么。那些依靠出卖技艺的商女究竟该不该”知亡国恨“?这一直是一个问题。

    先看看杜牧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嬴得青楼薄幸名。《谴怀》

    活在扬州,酒肉相伴;秦楼楚馆,美女娇娃,过着放浪形骸不知今夕何夕的糜烂生活。杜牧沉醉其中并不拒绝,很是享受而且敢于说出来。在这点上,杜牧是率直坦诚得可爱。

    与要求人们"存天理灭人欲"却”诱引尼姑二人以为宠妾,每之官则与之偕行“的朱夫子相比,显然伯仲之间,他们都善于自己做,也善于批评别人教导别人。

    杜牧,晚唐文学的大家,与李商隐合称小李杜;朱熹,儒家学派发展为理学开宗立派的人物,与程颐程颢并称程朱。

    俩人各自在所在领域的成就都非常人可及。他们的共同之处:说的一套,做的一套;严以待人,宽以律己。他们的言行很好地体现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本意。

    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作为儒家文化的践行者,杜牧与朱熹都努力用自己的行动表现了儒家文化的特点:对人对己,对内对外双重标准。

    杜大诗人过着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糜烂生活,却要求商女“知亡国恨”;理学大家朱熹老夫子要求世间众人“存天理灭人欲”,自己却带着诱引来的尼姑到新任地方任职。

    如果这还不算是双重标准,那天下还有双重标准吗?

    一个拿着放大镜查找别人过失错误,对自己却信马由缰的人说出的正确的话,普通人姑妄听之即可。因为在这双重标准之下,连他自己都做不到,却肆无忌惮地挑剔别人。

    那些用道德长枪瞄准别人的人,对他们的话姑妄听之就好。

    能读到这里的读者朋友,你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20190519于四而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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