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南苏上野郡指挥官欧文的电报后,大鼻子德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一颗压在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在报上看见那几个女孩子被摩塞尔的伏兵掳走,非奸即死的字眼后,莫名心爽。
于是他开始着手洪堤修筑的事儿,洪堤是距柏亚东北不远处的一座人工堤坝,因它阻拦的洪河常年泛滥,冲毁农田。又因季风气候多雨,山洪也时常爆发,卷随着洪河水几度逼近柏亚城。
有人说柏亚的历史就是北苏城市内涝的历史,原因便在于此。自把克复区的都城定在柏亚起,历代统治者就没放松对洪堤的修筑,像艾德少将是最早开始大规模修筑洪堤的,原先在洪河两岸的堤坝都是零散的、民众自发捐资修建的。
修坝石料和抵挡大股洪水到来的积沙麻袋数量少得可怜,而且修建的工艺、水平都很低,堤坝高度和长度也完全不达标,所以滔天洪水来时便常被冲毁。除此以外,洪堤还有一个不得不修的历史原因:波罗那王朝末期,因摩赛尔蛮兵入侵,朝廷权奸主持把洪河改了道,漫淹四地,阻挡蛮兵铁蹄北上。
虽阻挡了蛮兵北上,可两岸的粮田和百姓受了大灾。据铁戢团洪堤修筑方面的报告,当年洪河的改道至少淹了五千余亩粮田,淹死百姓六万多人,冲毁房屋两万五千余栋,直接经济损失达七十余万苏币(根据波罗那镑换算而出)。
和外族签订停战协约后,艾德少将便出巨资,聚起民众开始修筑洪堤了。这次的修筑先是把以前修建的,已经被冲毁的,没有再利用价值的矮坝拆毁,然后把修筑得较为坚硬、高大的堤坝用英岗石筑连起来。
竣工后,一条长达两万三千五百七十米的大堤赫然矗立在柏亚的北疆,它雄伟高大,将泛滥的洪河猛兽紧紧阻拦在外,让它没一点儿窥伺进犯的机会。经奥德中将和其后两个领导人的拓宽和加高,洪河是北苏人民噩梦的时代终于一去不复返了。
好景不长,自德尔上台主政以来,洪河几次改道、泛滥,加之连续半个多月的暴雨侵袭,还有附近几处山洪的爆发,甚至有几次洪河水集中冲毁了几十里坝墙,洪水迅速进发,猛灌进柏亚城。
一时间生灵涂炭。德尔无奈暂停了谋划已久的第二次“誓师募捐”,铁腕操纵征调了数万民夫前往柏亚,通过挖漏井、引流等多种方式排空内涝,再在柏亚城外五十里修起了临时隔离高墙,再把被冲毁的堤坝重新修复加固,再加厚拓宽。
在这漫长的工期内,德尔自是不忘把暴政收缴上来的金银无度地挥霍。柏亚数以十万的税收全被他挪用修官邸、砌歌舞台、建私人博藏馆之类了。走进他的官邸,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之万一,华贵的制服、衣装塞满他那高得看不见顶的衣橱。从洛德运来的荔枝,自西北产运来的芒果,西南的山竹和甘蔗,还有南苏特产的幸梅果都顺随着德尔的贪欲来到他的厨房。
此外他还极看重出行的浩浩荡荡的场面,他责令内务司打造一台纯金嵌钻的马车,马匹也需五匹齐拉。除仪仗队外,再培养一批出行近卫队,兼备护卫、奏乐和威严等作用。可以说政府的金库全方位无死角地围绕着德尔一个人转。
后来,可能是德尔突发奇想,也可能他早有预谋,他计划在距离柏亚东南三百里外的洛德建一个新官邸,然后通过政府文件把洛德定为陪都,享有和柏亚同等级首都城市的行政、经济、军事、教育、文化等方面的效力。
至于他的动机,对外宣称的有很多项,最主要是两点:第一,柏亚作为全苏首都、北苏首府城市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可随着时代发展,尤其是摩赛尔及佳米尔文化融入(文化入侵罢了),柏亚传统且强硬的政治风气及破败的政府办公楼、落后的地缘行政体系已不适应全苏整体发展和社会经济文化的进步。
第二,柏亚地理位置的致命弊端,因离洪河太近而防汛工作繁重,也就影响了市民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影响了农民种植粮食和经济作物。极大占用商贾的宝贵时间及危害手工艺人的生存状态。最可怕的是万一洪河改道泛滥,或出现水患决堤现象,几万亩粮田,几十万城中老百姓随时承受着生命及财产的巨大威胁。
当然德尔的私心则简单到不行,柏亚待腻了,洛德地处东南,湖水遍布,天青草绿,自然环境及人文生态极佳,所以他便心存向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是很正常的,不过一介政府元首,万民领袖却因个人喜好而再立一个首都,以一念之所偏,,拂兆民之好恶,恐怕这也就是他此后悲剧命运的根本所在了吧。
在南苏有一片土地,春意盎然,生机勃勃。十二个苦命的女孩儿被送到了这里的一座高贵华丽的别墅庄园,这里的主人是上野郡最有钱的男人--洛斯.泽德先生。他是这方圆百里钢材和石油行业的大亨,也在战时向部队售卖军火,是南苏各大银行首屈一指的人物,平时捐盖公路、铁道,在各地兴建福利院和养老机构,是个大大的慈善家。最重要的是:上到霍姆斯大明目官,下到政府岗前卫兵,没有一个政员不尊敬他,稳居政府的座上宾。
“还没请教,这位高贵的先生尊姓大名?”雅娜毫无惧色地望着泽德先生说。
“哦,亲爱的小姐!鄙人洛斯.泽德,您称呼我泽德就好,方才您一定受了惊吓吧!不过您来到这里也就安全无恙了……”泽德先生礼貌地回应着,呼唤来管家引她们去沐浴更衣了。
上野郡庄园.洗浴浴池
浴室大的像一座浸满水的宫殿,高大粗壮的罗马柱撑起穹顶,浴池里的水温暖舒适,水面像一汪甘泉清澈透亮,它静静地待在那里,等待着美丽的姑娘们的到来。
管家亚泽礼貌地把姑娘们引往更衣间,里面有供使用的婆子为她们涤洗并保管衣服。穿过走廊时,四五个嬉笑打闹的混小子们正手捧花瓣桶、香精桶往这儿走,亚泽咳嗽了一声,他们才稍显规矩地过去。不过他们的眼睛滴流乱转,照姑娘们的胸脯看去。森西和露姆莞尔一笑,用眼神勾媚了他们几眼,然后匆匆而去。
在痛痛快快地洗浴后,姑娘们各自穿好了亚泽给她们准备的宽袖丝滑裙,走起路来赫赫生风。圣露西一脸喜悦地来回抚摸着裙子,说不出话来。欧奕则完全不适应地拽住裙摆,蹑手蹑脚地往前走着。雅娜则若有所思地跟着亚泽的脚步往前走着,紧后面的森西和露姆携着那七个没说过什么话的姑娘缓缓徐行。
她们被带到了一个大厅,这是一个圆顶的空间。一十八根镶金罗马柱撑起这里,顶子上垂下来的巨型吊灯把每个人照的灿若神人。一幅幅波罗那时期的华丽油画环绕住整个墙壁,还有嫩绿的藤蔓和灯心草什么的在其间点缀。大厅中纵横着一张又长又宽又厚的巨大餐桌,每个餐位的餐盘、刀叉和杯子数量众多,但摆放的秩序井然,本身就像一件艺术品。
“亲爱的小姐们,请不要客气!请落座,餐食马上就好!”亚泽礼貌的指着餐桌,微躬说道。
“好的,先生!谢谢您的厚爱!”圣露西不由分说一屁股坐在了绵软舒适的座椅上,朝雅娜微笑点头。
“嗯,多谢您……”雅娜缓步向前,拉开距圣露西两个位置的座椅坐下。
森西和露姆赶忙坐在紧边上,没有说话。欧奕向亚泽点了个头,坐在了雅娜对面。其余七个姑娘也纷纷落了座,瞧着雅娜。
不会儿,喷香的松仁蔓丝面包出炉的香气充满了整个大厅,紧接着芒果丁冰淇淋作为开胃菜端了上来,除了圣露西别人只吃了一口。尼法牛排、惠普利牛仔骨、浇汁薯饼、菠汁羊肉、金枪鱼蔬菜沙拉、蒜蓉蟹肉饭等等美味佳肴都陆续上桌。
欧奕和圣露西垂涎三尺,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狼吞虎咽起来。雅娜忍着挨饿几天的肚子,端着架子,每样只尝了一口。森西和露姆只端起一盘幸梅果,轻轻咀嚼。那七个姑娘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也顾不了许多了,也和欧奕她们一样狼吞虎咽起来。
在北苏的柏亚城外,数万民夫历经三年多艰苦卓绝的努力,临时隔离高墙总算修好了,在他们计划前往洪河边修筑堤坝时,从柏亚城中传出一道命令:命令再征发十万民夫,结合在编民夫,分批次赶往洛德,修建陪都一应政府机关和元首官邸,不宜迟疑!
这道命令一发,柏亚城犹如晴天霹雳,一时间众说纷纭,人心惶惶。这也就说起了柏亚所特有的地缘政治传统了,因柏亚城外有这条该死的总泛滥的洪河,所以修筑洪河堤坝几乎成为了城中全体百姓的共识。
而当政的历任领导人总是被这种修筑堤坝的迫切民意裹挟,问题是堤坝修的再牢固,再犹如钢铁长城,也抵挡不住汛期的凶猛洪河。所以在德尔还是曼德党工会副主席,主持工人修堤工作时,便向当时的政府元首上了密函。
他提出三点政治看法:一、堤坝修建纯属无用之功,洪河每年都泛滥,堤坝每年都被冲毁,柏亚每年都受到被淹灌的威胁。二、虽然柏亚经济发达,可常年受到不可抗力因素的威胁,说不好哪年滔天洪水就真的淹了柏亚。三、民意太可怕!只要当政领导人主张修堤坝,他们就选举,而若提出迁都或其他方案,他们就集会、抗议,甚至发生动乱。
关键是柏亚人的骨头硬到没办法,只要是修堤坝的事,别管多苦多累,冒什么天灾人祸的风险,死多少人,他们都拼了命去修。而且他们几乎不要任何荣誉和褒赞,只要给够了他们基本工钱,他们甚至可以超过工作时间,没日没夜的干。
这是最可怕的一点,说明柏亚人强大的精神信念,他们的眼里只有修堤坝而没有政府,他们只选举修堤坝的领导人,反抗提出其他方案的领导人。他们只响应政府修堤坝的号召,而对政府其他政策嗤之以鼻。他们只着眼自己的政治利益和经济利益,而对政府几乎完全漠视。
这样长久以来,政府不再领导民众,而是民众操纵政府,他们只需要一个顺着他们的心意,任他们摆布的傀儡政府。这点在德尔早期为政时便看的清楚明白,可惜他的前任是个十足的软蛋,很多政策顺行的都是艾德少将时期的,尤其是修洪堤的政策,简直是一字未改的施行。
所以他没有采纳,甚至连想都没想便把德尔的密函撕了个粉碎。后来德尔上台大刀阔斧地改革,包括所有的像流氓行径的行为都是为了驯服民意,包括他早就派人往洛德考察地形地貌,了解民风民俗和总览自然及人文环境等等,都是为迁都洛德做准备。
不过,可惜是自他上台,洪河就不断泛滥,德尔才无奈下令排内涝、筑高墙、修堤坝什么的。现在内涝排空,高墙修筑完毕,洪河也碰巧不再泛滥,于是德尔下令在洛德建设陪都,好像一切都那么顺风顺水地按计划进行着。
可让德尔到死都没想明白的是柏亚人那哪里是人呢?他们是一群比猴还要精,比豹子还要快,比棕熊还要结实,比猛虎还要猛三分的外星生物。他们的想法倒是简单,你德尔现在只修了隔离防护墙,并没有修堤坝,滔天洪水来了我们怎么办?你是有了新首都跑了,跑到南方躲清静了,让我们在水深火热里不死不活?
呸!想得美。不修堤坝,不行!想跑去洛德建陪都,不行!
于是接连数百天的抗议集会、游行在柏亚城中迅速暴起,数十万人高举“大修堤坝!保卫柏亚!”、“不建新都,誓死守卫柏亚”的旗号,甚至有人喊出了推翻政府,绞死德尔届所有政府要员的反动口号。
德尔终于忍无可忍,派兵遣散。以致于每天都有发生冲突,死伤多少人的文件积压在德尔的办公桌上,德尔好像一下子就理解了他的前任。冲突持续了二百多天,德尔铁腕一挥命军队出动,在各大广场开枪打死数千人,暴动事件才逐渐平息。
在这期间,有件有意思的事值得一提:在柏亚东北不远处有座叫娑逆的小城,其实也平淡无奇了。在暴动前夕,政府军自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打死几百个手无寸铁的暴民了,可等他们追暴民至娑逆后,暴民既有了各式枪械,也能高水平地射击,和政府军对击几乎出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情况。
是谁发给他们枪,谁教会他们射击的本领,不知道。反正这座小城的境遇和它的名字一样,为谋逆、叛逆者提供了容身之所,为神射手提供了高射台,给工兵留下了松软的泥土,给需隐匿的枪械弹药留了数十个地窖。这座兵工厂般的存在,让柏亚乃至整个北苏所有的暴动、叛乱和战争都几乎和它有关,也叫德尔头疼欲裂无数次,也亲自带队征伐过无数次。
而他最后一次看见它愤怒时,是他死在了这里的时候。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