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被巨大的物体承载着升向五千米高空,许是错觉,思绪一下子变得冗长起来。平流层一贯的阳光总是温暖灼热的,少有人能够联想到少女时期宿舍被子的潮湿阴郁。那会儿流行着喇叭牛仔裤,但凡碰上雨天,每个人到教室时都裹着一裤脚的泥巴,滴滴答答往下渗水,要坐上两节课,才开始变得干润。还是喜欢雨天的,也许与出生那日便细雨蒙蒙有关,名字与性子,多少是脱不开的。
以为十年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那一次,已经背负过盛大的告别了。有人在课桌上刻写下“再见了旧时光”这样的矫情文字,有人相互鼓励着说,“我等你的好消息”,有人在毕业聚会上趁着酒醉拿起话筒大声告白,有人悄然转身未留下只字片语。彼时谁也不知道那些人那些事是不是真的有一天会卷土重来,直到多年过去,剩下的只有沉默。于是也终于懂得,当年的行径又何曾需要答复,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出口。
这半年里,时常坐在西西弗靠窗的座位,点一杯摩卡,捧一本旧书,细细整理自己。别人的日子动辄如鲜花簇拥,或新茶沉寂,鸟飞无痕。自己的辰光,像两个跑过沙滩的孩子,一个深红,一个淡绿。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潮汐也冲刷不去。
像是用十年前的自己又迅速地活了一回。常看见穿着航中校服的初中生从窗前走过。穿校服的日子,是最为轻松的日子了。记得宿舍一行六个女生冲上楼猛怼那个扎两条麻花辫子干哥哥遍天下的作女,再没有比那一次更气势磅礴的时候了,笑。
画着笑脸的被咬了一口的梨,总也写不完的交换日记和被窝里聊不完的青涩话题。也是难得能够想起嘴角上扬的时刻。
更多的时候,像是“如果你也听说”那首歌的唱的,我想我宁可都沉默。
急于表达却又拙于表达,频频在意着是如何被在意的人误解误思,想着15岁时站在讲台上对答如流细密无疏,兴许在那时就该明白,生活的本质就是徒劳,越是想着雨过天晴,费心做一个晴天娃娃,搭着梯子拼命伸长了手挂在屋檐。就越是,雨过天阴,还有一场滂沱大雨。把心啊,淋得透透的。
参加了许多场婚礼,婚纱像是一生只穿一次的校服。看着朋友们郑重奔赴一个个与少年时期截然不同的未来,突然觉得那些厚重的年生,就这么轻飘飘的,像随风飘扬的头纱,往后只能用别针别在回忆里了。
活在时光的罅隙中,频频蜷缩而后张扬。生之热烈,过之艰辛。读过的书,走过的路,遇过的人,都像石桥旁的土堆越累越高,也的确是无需,再回到山腰了。
念及第一次去上海,是十年前。未到盛夏,仍努力寻找浓密香樟,墨汁般浸染过的树荫下缓缓爬过皮肤的阳光。江边闲步时迎面而来的潮湿的风。背后长出了翅膀的微笑的人。
给付经年,一切都真实而荒诞。但浅川终究是活着的,不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再一闭上眼就站上跳板。决意从一个流连忘返的人成为一个不动声色的人是不难的,前者需经营他人,后者只需讨好自己。
太宰治在《人间失格》最后一句写:“今年,我将满二十七岁。由于早生华发,在周围人眼中,我已年过四旬。”
谨祝夏安,顺颂秋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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