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

夜色像被浓浓的墨汁晕染一遍，黑得近乎空旷，弯弯的月牙和几颗星星点缀在夜色宽大的袍子上，明明暗暗。从十层楼高的窗户往下俯视，闪烁的万家灯火，像从天上降落人家的夜光宝石，色彩斑斓。

夜景很美。

慕青阳今天却没有心情与夜色互望。他看见自己的女人早早就走进卧室，门在她身后咣当关上了。那重重的摔门声，使客厅里的穆青阳身体微微一颤，好像他的身体被门夹了一下。穆青阳想骂娘，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女人说，她不想争吵，可是女人揣着明白装糊涂，难道她不知道他穆青阳更不愿意争吵吗？

穆青阳迟疑了片刻，还是上前推了推卧室的门，他想，如果女人真的把门从里面反锁的话，他今天就在沙发上将就一晚，绝不会去敲门求女人开门。

门吱呀响了一下，本来已经准备宿在外边的穆青阳，心里蓦然一松。看来女人虽然生气，却并没有硬起心肠把自己拒之门外，他心里刚才竖起的坚冰又开始消融。

穆青阳伸手关掉了客厅那盏梅花朵状的吊灯，屋子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卧室里那盏橘黄色的台灯开着，穆青阳走进去时，女人在被子里裹得像粽子，扔在床的最里边。

没有语言交流的空间，特别是两人刚刚有过分歧，光亮只会让穆青阳感觉更加的不适。随着他啪嗒一声摁灭那盏橘黄色的台灯，屋子里咣当一声掉进黑洞里 ，女人的身子一动未动。不过，穆青阳从刚才的一瞥间和女人粗重呼吸声中分辨出，女人根本就没睡。女人的态度简单明了，这是要和自己冷战了。

眼睛经过短暂的适应后，屋子里的黑暗慢慢缓和许多。穆青阳也把自己塞进被筒里，闭住眼睛片刻，却没有丝毫睡意，就又睁开眼睛看身边的女人。

屋子里有点黑，虽然女人离得不远，穆青阳却看不太清楚，只看到了女人模糊的轮廓，好像一个打谷场上拢起的谷堆，在那里耸立着。谷堆，忽然冒出的字眼让穆青阳感到好笑，他平衡了一下身体，想着如果女人也在看自己，不知会是什么样子。不过穆青阳知道，女人侧着身子，留给自己的是脊背，根本不会看他。而落在他眼里那些高低起伏的，是女人还算玲珑有致的身体，穆青阳都再熟悉不过。

如果是平时，穆青阳只需伸手过去，像拨算盘珠子，左一下右一下，或者双手齐上阵，很快就会找到开启的密码，女人的脸一会就能由阴转晴，说不定还会娇嗔地说一句，讨厌。穆青阳如果再把自己的脸皮和鼻子往裤袋里一装，舔着脸凑过去说几句俏皮话，虎着脸的女人少不得一会儿就咯咯咯笑出声来。

可是今天穆青阳不敢，虽然女人蜷缩着身子像一个沉默的石头，硬邦邦，冷飕飕的，他如果稍有不慎，那石头瞬间就能变成炸药包，把他炸个晕头转向。

唉，没办法。今天的事穆青阳根本解释不清，用女人的话那就是牵扯到原则问题了，原则犹如老虎的龙须动不得，多少人因为原则问题一败涂地，婚姻是的原则问题更甚。

可是，说穆青阳有原则上的问题，穆青阳简直比窦娥还冤

今天看到穆青阳一进家门，女人的脸上便写满问号，冲过来问怎么回事。穆青阳也知道，当时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皱巴巴的衬衣裹在身上，黏得让人难受。他没有回复女人的话，而是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后，说，赶紧给我找个换洗的衣裳。

女人的目光像个探测器 ，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又夸张地用鼻子深嗅几下，狐疑地说，你身上怎么有一股浓浓的香水味。

不会吧，哪来的香水味？穆青阳最初没有反应过来。

女人拉住他衬衫的一角送到他鼻子下，说，你闻闻，看有没有。

穆青阳的鼻子聋，他嗅了半天，对女人摇头说自己什么也没有嗅到。我到哪会碰到香水？

女人的脸像下了一层厚厚的霜，牙齿也咬得咯嘣蹦响，冷笑道，知道你伶牙俐齿，但是你别再狡辩了，女人心里对这些门清。

穆青阳急得想跺脚，差点都赌咒发誓了。忽然他想起来他今天发生的那件事。对呀，他把那个女人从水里抱出来，那身体软塌塌的，就像粘在了他身上。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拖到岸边，而他却不小心灌了几口水，要不是几个年轻力壮的人拉他上来，他兴许已经到马克思那里谈论马克思思想了。

什么？你说你救人了？女人的表情有点古怪，接着问了一句：

你救谁了？

女人的问话像个水瓶塞子，一下子就把穆青阳的瓶口给堵上了。对呀，他救谁了？在他缓过来的时候，他救的那个女人就已经不见了，要不是身边围的那几个年轻人，还有湿漉漉裹在身上的衣裳，他都怀疑自己是做了一个梦。那个女人他连脸都没看清，他哪里能说的清他救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