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花开,暮春已至。
满树梨花零落,似雪飞舞,皓月当空,是春凤沉醉的暮春之夜。
这座简单朴实的园子坐落在西山一角,院落被梨树围绕着,院落前面是一汪湖水,大片的梨花缀满了枝头,随风飘落到微波粼粼的湖面上,隐约像是仙家别院,美得不太真实,,风景倒是清幽地很,不过恰似荒凉。
“娘娘,今夜露重,您这么站在窗边会着凉的。”殿中刚进来的宫女小玥小心提醒着。
我独自一人靠在窗前,抬头凝望着当空的明月,有些恍惚。
“娘娘?”小玥小声道。
我转过身,缓缓地走向床榻,“你去回了陛下,明日我会去的。”
“是。”小玥脸上先是略过一丝惊讶,随后便弯了弯腰退了出去。
我坐在床榻上,看着桌上摆放着今天上午高公公带来的华服,看着窗外醉人的夜色,深深叹了一口气。明天,就要见到你了,但是要怎样面对你呢?
四年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一场阴谋让当时的南北两国——南鸢国和北烨国兵戎相见,身为中都御史的爹晏鹰被人陷害,在这场阴谋中被指通敌叛国,我家族顺势倾颓如山倒。南鸢国和北烨国一年激战,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最后赤霞湖一战,南鸢国太子寒祈铭仅仅以三万兵力大败北烨国十万大军,从此南鸢国取得了绝对优势,两国在赤霞湖签订协议停战。为此北烨国从此向南鸢国俯首称臣,每年需向南鸢国朝见和进贡。
赤霞湖一战,也是我——宴倾影命运的转折点,是我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地方,这交织着爱恨情仇的地方,就和她的名字一样。
中都御史的爹晏鹰作为通敌叛国的罪臣在赤霞湖当众行刑,那天中午黄沙漫天,太阳是血色的,湖水也是血色的,像是含着不公的呐喊。我得知爹爹将要被行刑的时候,连夜赶到赤霞湖,却看到寒祈铭正在宣布爹爹的一连串莫须有的罪名。我看着他,心中、眼神里满是愤恨,这个男人,这个我曾经倾心的男人却如此对待我爹爹。
我无法忍受这样莫大的冤屈,不顾危险只身上前为爹爹喊冤,大骂寒祈铭不辨忠奸,污蔑好人。她看到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命令侍卫将我拦住,我被侍卫拦住按到在地,看着爹爹在刑台上,一遍一遍喊。眼睛里都是不甘的泪水,我想不通为什么,一场战争里为什么偏偏是爹成了最后白白牺牲的那一个,可笑的是他什么都没做错。
我被钳制着无法动弹,但还是拼了命想要来到爹爹面前。一个侍卫直接一脚揣在我的脊背,剧痛让我无法起身,但我还是匍匐着往前爬。抬眼看到的是寒祈铭冷酷的眼神,我这才恍然大悟,心如死灰,这一场局中,我原来只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心像是被撕裂了一样。
“影儿,照顾好自己!活下去!”
爹爹行刑前嘶声力竭地对我喊出的这几个字,血色的太阳,血色的天空,血色的战场,赤霞湖日后成为我不断萦绕的、挥之不去的梦魇。
而南鸢国一群穷凶极恶的大臣欲赶尽杀绝,一个个指着我这个“罪臣之女”应该和宴鹰一样立刻行刑。
我凄然一笑,看着与我遥遥相对的寒祈铭,那一刻我的心中别无所求,正想着一死了之。
可偏偏命运弄人。
当所有人都指着我的时候,星象异动,狂风尘扬,南鸢国和北烨国交接之处一颗新星从天际跃升天空,在黄沙漫天的空中和太阳咫尺相对,实乃奇观。
南鸢国国师则就天象解读:这是天赐福星,彼时正对女相,广袤的赤霞湖上,谁拥有了这个女人就是天佑之命。
敢问天底下谁的命运可以如此跌宕起伏,前一秒我的脚已经踏入了地狱,后一秒却成了天佑福星,赤霞之女,我只觉悲戚。
在场的南鸢国大臣开始议论,刚才还是万般呼应着要将罪臣之女斩首,谁想到此刻竟然成了能够助力主宰天下的福星,各个都在为刚才自己的出口之言心惊肉跳。谁都知道南鸢国素来以占星相为名,即使是邻国也不得不敬之一二。此刻赤霞湖两国大臣使者均在场,国师之言明白确凿无疑,不保宴倾影一跃成为天下人争夺的对象。
但是在场的,除了南鸢国太子有话语权之外,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未曾料到命运如此这般,之间寒祈铭大手一挥,我便被侍卫带了下去,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样的结果,不过爹爹喊冤而死的悲愤郁结心中,加之连夜奔波,我早已没有了继续支撑的体力,不久就晕了过去。
待我醒来已是三日之后,在寒祁铭的营帐之中接到了颠覆我命运的圣旨:中都御史晏鹰系奸人所害,查明其对我南鸢国忠心不二,封其为护国大将军以表忠心之正。册封其女宴倾影为当朝太子寒祁铭为妃,七日后举行大婚,一来促成良缘,二来庆贺南鸢国战事顺利,彰显国力昌盛,天下太平,此乃天命所归,任何人不得有异。
从地狱到天堂,天子之命,我如草芥一般被玩弄于股掌之上,说到底还是一颗棋子罢了。
彼时的我全身都是痛的,心更痛,我只得握紧了拳头,躺在营帐之中,仰着头,耳朵里听着圣旨的一个个字犹如刀绞一般,我忍着眼泪不让它流淌下来。
自始至终,寒祁铭只是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我未问他一句,他也没有说一个字,我的心像是沉到了冰冷的赤霞湖底,从此以后,我发誓,我与寒祁铭势不两立。
我是万万不会成为杀父仇人的妻子,南鸢国当朝表面上虽然回复了宴家名誉,但是名存实亡,家中府宅田地乃至父亲基业全部被朝廷剥夺,徒留一个空壳子,我宴倾影成了提线木偶,还要给皇家赔笑,这样的屈辱我怎能忍受。
爹爹死后,我的脸上便没了笑容,不哭也不笑,派来伺候的侍女见我如此也不待见,态度很是冷漠。而这恰是我想要的,寒祁铭也并不经常来看我,因为我的眼里对他除了恨便无其他。
“影儿,待在我身边,我保你一世周全。”
寒祁铭的话,我感受不到一点温度,一世周全?我冷笑,或许我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一世周全。
自那以后,我未曾和寒祁铭说过一句话。
赤霞湖一战,南鸢和北烨两国在此签订了协议,安排后续事宜,临寒祁铭率军回南鸢国的前夜,我逃出了南鸢国营帐。
确切地说,我是被掳走的。
赤霞之女,得之而为天佑之命,消息一出,必然有人虎视眈眈。
我以为,即使是落入另一个虎口,也好比留在南鸢国这处伤心之地要强,可我未曾想到这一生竟与寒祁铭如此纠葛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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