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曾经是一个被托举在天上的词语,近十年也像失去燃料的热气球,慢慢的落到了地上。在如今的很多人眼中,它的存在是:没有它万万不能,有它也是远远不够。这样说来,倒归到了小学、初中、高中一类去了。
当然,我首先要声明我对小学、初中、高中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恰恰相反,它们的教育现状才是最重要的,国人对“三岁定八十”这句话还是见解颇深。
我讨厌把教育当成比赛——但如果说大学这个成年教育是一场赛跑,前成人教育(小初高)就是赛前的训练和热身。比喻有它现实的一部分,很局限也很“正确”。
只谈谈我在大学四年获得的感受,感受也许是个人的,不妨当做天气预报听听。
我今年大四,明年毕业。放弃读研,已找到工作。这是我现状的标签,如果现在让我演讲,这就是我的开场白。我说大四的意思是大学已经向我展示了几乎所有的面貌。放弃读研、找到工作说明我结束了“被教育”阶段,进入了人生的另一个节点。
在大学现今的评价体系中我可能会得到如下评价:成绩一般、表现一般、积极性不高。
我身处中国比较好的大学。这意味着我前十八年的训练和热身很好,也同时意味着我的同学和我同样好,这是自然。而现在,当我走到了人生的另一个节点,我知道并不是他们的同样优秀衬托出我的平庸。
很多人不敢承认哪怕阶段性的平庸,他们得到的光芒越亮,却连星星的光都不愿意失去。
真我
大一下学期,我记得我上过一个叫近代史的课,是通识课程,可见其地位。有道是专业为用,通识为体。所以上课无论老师多么认真,同学都提不起兴趣。“不就是把鸦片战争以来的事又说一遍嘛?”或许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我觉得单凭这一句话我们就该多读历史。而在大多数人眼中,重要和不重要成为了投入心思的唯一标准。这个课程有个课外作业是:看一本历史书,交一篇读书笔记。好像只规定了字数不少于三千。没有上限。
我当时正读陈忠实的《白鹿原》,受这本近五十万字的巨著的影响,我的读书笔记写了整整一个作业本。作业本是没有格的,我还特意用笔画了格,大概写了好几天。
交作业的时候,我看到所有同学几乎是三四张纸,老师看到我的也一怔,看了我一眼翻了两下,当下还要上课,也没说什么。到了下一周的课前,我被当堂表扬,我的那部分分数老师承诺我将得到唯一的满分。老师高兴地强调了我不是新闻、法政学院的,而是理科院系的。仿佛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老师竟然也在自己的同事间做了宣传,我一些上同类课程的同学也知道了。他们夸奖的语气带有成年人的讽刺,这我也清楚。仿佛意思是——你为什么写这么多,完全不需要啊?
过了几天学校有一个微信自媒体向我约稿,以下是我当时的文字,那是我第一次思考我的大学。其实那时我还不太明白,转而言他。
在我写这一点点感触和随想的时候,我终于把陈忠实的《白鹿原》翻到了尽头。在这部作者用六年时间淬成的近五十万字的扛鼎之作面前,我实不想对我那用一个礼拜晚上之中的三两个小时仓促写就的读书笔记有些微渲染。而且我看到他书中灼射出来的灵魂直接击碎了我那所谓的历史读后感和种种虚空情怀,剩下的只有对其崇高的敬意。
世界上有的人写历史,有的人甚至创造历史。陈忠实写了一段,实际也创造了一段。而平凡如我们,不过在历史的迷雾之中试图辨析出当年车辙的走向与痕迹,留下的顶多是如事后诸葛亮一般的拼图游戏而已。有完整的背景给我们参考,有一段段事迹供以想象,对话题和评论也不过客观加主观。一律寡水清汤并无二致。所以我首先要说的是:人应该多读书。
从某种意义看,书的最大功绩就是围绕让人谦逊和伟大并把两者揉搓在一起这一对目的对人性进行综合改良。
作为一门历史课的读书作业,我即使再不想说自己多么认真也不可能了。我确实超额完成了任务,也由于得到了老师的认可而沾沾自喜过。不过在这过程中,我唯一想到的其实只是“完成”这个词而已,绝对攀不上苦心孤诣或者殚精竭虑这些词。我看的书虽然是一本不太正经的历史书,但如果我要用两千字或者五千字也只能为其写个提纲和泛泛感想。我想起我在高中写文时就坚持的一个准则:与其花一个小时写出一篇空洞无物的议论文,不如花两个小时琢磨出由人物撑起的小说。我这个和尚虽心里没念着阿弥陀佛,但也实实在在地撞了比别人多几倍的钟。“完成”字眼虽小,但却实在可信。
由此我想到大学生最理想的状态是什么?我现在时常不自觉回想起去年暑假我心里那种感觉:整个世界就在我眼前,就差我上路了。这种感觉就像热气球一样把我的心气拖得高高的。后来渐渐的发现,大学也不过是一次默默的修行。我越发明了的是我们应该学撞钟的和尚。不需要撞出来音符旋律,不求回响,不需要咬牙切齿,不求让人听到。把它当作一种古老的仪式,只在下雨时激发出一些让归巢鸟儿心平气静的东西。没有这种仪式感,我们将活在他人的要求和眼光之中,别人的要求就是你的极限,别人的眼色就是你心安理得的标准。其实自己追得还高还远,也不啻线牵的风筝而已。
我不想过多地去分析让我们集体失去耐心的原因,但显然山寺寒凉,不及山下和暖的春色。禅心松动,双手合十之时自然就会有虚汗渗出。
我想说的第二点就是在某些方面人要有定力。要像绿皮火车一样突突地往前奔。既不能忽略一个人不可能方方面面尽善尽美这一点,也不要默认自己通头通尾毫无亮色这句谦词。除非为了敷衍而敷衍,否则就会有平地陷落之虞。而人生不可能一马平川,所以陷落的可能性更大。
好了,就这么多,多的再也说不出来了。
在大学里虽然有几万人,但终究是你一个人的,不能说战斗,但可以说是你的生活。而生活中有三类修饰事情的词:喜欢做、应该做和讨厌做。
当喜欢和应该凑到一起时,你会得到幸福;当讨厌和应该凑到一起时,要做到平心静气。
现在我站在大四的节点上,俯瞰我的种种经历。认真来说,我并不喜欢我的专业,但也不至于讨厌。我没有找到一个支点让我滑到跷跷板的另一端。那时候我告诉自己:平心静气,看看接下来我能遇到什么。成年人的困顿往往源自于忍受——有的人会把忍受上升到“心灵鸡汤”的部分。那只是因为成年人也需要被理智温暖、被豪情教化。
爱与不爱,但说无妨。
高中时我在柴静《看见》一书中读到支教的卢安克的故事。这个德国人把他的教育理念输送在贫瘠的山村。教育的本质在于唤醒,不是指引。也许以前我们还需要,但现在你是一个成年人,别让别人告诉你应该怎么做。别人论文交五百页,你不喜欢可以交五页,但你要明白有无代价;读书笔记别人写三页,你可以写三十页,重点是你喜欢。
大学里课本不会教我,同学不会教我,但“真我”永远会。
功利心每个人都有。别让它阻挡你的早熟或者晚熟。你是菊花,别装在春天盛放,你是映山红,别等到霜天开苞。被功利心裹挟很大程度会错过花期。
审美力
我觉得审美并不是一个高级词汇,每个个体都有自己的审美。它没有现在时,也没有最高级。它是不断进化的,随着你的阅历和操行在不断进益。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坚持、趋利避害、低调、交际或许很容易做到,而审美则需要自发的先破后立。
先要泥沙俱下,增广见闻。比如冬天你在温室里见到一朵怒放的荷花,与你在春天野外开放的一朵米粒花,我觉得是后者更美。你见到现代娱乐行业设计出来的大幅精美海报一定不及梵高那副小小的向日葵。
我在大学的时候经常和室友谈起授课老师的讲课水平。我对他们说有的差到比不过一个中学老师,他们因此笑话我不敬老师。虽然每个都是博士博士后,但水平实在参差不齐。我有时候也怀疑是不是不该把二者联系起来。
我把大学期间遇到的老师共分为三类。第一类:不求甚解,口齿不清。全程用幻灯片代替他的语言,拾人牙慧。上这种老师的课味同嚼蜡,生不如死。第二类:能做到流畅易懂,有条理,知进退,但通篇平平,没有滋味。虽然没有自己的东西,但准备充足。第三类:用他的思想统筹大局,知识是信手拈来,结合他的人生经历会得到你真正想听的。
成人教育需要的不是知识点。一个老师即使科研能力再强,发表论文再多,却没有一个学生说:啊!他是一个不一样的老师!那又有什么用呢?大学并不是教育生产线。
见识多了,自然心有比较。审美需要你区分好坏,更需要我们保持清醒的批判意识。
到了审美的下一阶段:花有清香月有阴。这需要我们看到不一样,创造不一样,这是最难的。
明代冯梦龙《古今谭概》中记载了一则故事:宋代理学家程颢、程颐兄弟共赴一士大夫宴,席间有妓陪酒,程颐拂袖而去,程颢则尽欢而散。次日,程颐到程颢家中,余怒未消,程颢说:“昨日座中有妓,吾心中却无妓,今日座中无妓,汝心中却有妓。
拥有不一样的眼光,哲理思想也随之而来。你瞬间站的比别人高一截。直击内心,美丑立现。
宋代的杨万里也深谙这个道理。
《野菊》杨万里
未与骚人当糗粮,况随流俗作重阳。
政缘在野有幽色,肯为无人减妙香。
已晚相逢半山碧,便忙也折一枝黄。
花应冷笑东篱族,犹向陶翁觅宠光。
野菊和陶渊明的“家菊”至此拉开了了差距。审美会创造不一样。
保持真我、加强审美力是一个成年人需要的,也是大学教育需要的。抱歉,我不是来励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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