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和大家一样都很关心疫情的消息,有好几次我会忍不住想起两年前被隔离在病区的经历,好像那还是不久前发生的事似的……
在连续咳嗽了快大半年之后,我决定到医院检查一下,因为除了咳嗽外,我没有发烧、虚弱或是别的症状,所以一开始我只是打算开点药,最坏的结果也只是输输液而已,医生见我也是按常规问询了几句,然后说:“拍个片子来看一看,放心一点。”
我当时还有些不太耐烦,因为我认为这只是做一个简单的检查,没想到要排队拍片,等我饿着肚子拍完片,拿着还有些发热的片子放到医生面前时,她凝重的表情是我更没有想到的:
“幸好我还是让你拍了片子做检查哦!”
我一听这话,心想:完了,看来是很严重的病啦!
医生一看我很紧张,就安慰我说:“放心,没有癌变,只是很有可能是肺结核。”
肺!
结!
核!
听到这三个字时,我的脑海中立即想到了鲁迅小说里的“人血馒头”,想到了《茶花女》,想到了弱不禁风的林黛玉……
医生建议我拿着片子到肺科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刚走出医院趁着意识还有些清醒,赶紧打了一连串电话:
给焱妹儿打电话,说我不能参加婚礼了,也不能做伴娘了。
给单位领导打电话,说明清楚病情,简单在电话里交代一下目前工作的进展情况。
给身边最近的几个人打电话,叮嘱她们一定要去医院做检查。
……
打完电话之后,不知道是因为早上没吃早餐有些低血糖,还是因为精神过度紧张,忽然觉得有些头晕,吃了一块放在包里的饼干后,顺便给挨劳发了条短信:
我可能要住院了。
挨劳很快就给我打来电话,电话里我告诉他医生对我说的话,还和他开玩笑说要去医院见识“人血馒头”,他问要不要送我去医院,我一方面有些担心万一确诊会传染给他,一方面也在侥幸万一是误诊也没必要,所以就所以就很好奇地对他说:
“不用。”
来到肺科医院,那里的人很多,排队挂号时还看到了一个很陌生的地名——“大水沟”,这个名字瞬间就让我联想到了“小汤山”这个地方,我当时还在心里嘀咕:这两个地名,光是听名字就觉得有些呼应的意思。
到了医生诊室,医生一看,确定肺结核无疑,于是立即安排我去“大水沟”隔离治疗。
她很忙,头也没抬,用手一指旁边的护士:“你跟着她,现在就去大水沟。”
What!
我就这么两手空空,啥也没准备的就去病区了么?
还没来得及问护士,我就被带着去坐急救车,带路的护士一边走一边还在喊:“还有没有人要去大水沟的?现在走啦!”
走到车门前,护士对我说:“上车。”然后扭头就对司机说:“今天收治一个病人要送ICU。”
What!!
这个要送ICU的人会不会是我呀?我明明还好好的呀!
就在这时,来了一个担架车,上面躺着一个老人,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送ICU的,不是我。
大水沟医院就在市郊,距离市区其实并不远,但是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急救车沿着一条平坦的小道一直往里走,其实病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只是因为当时是冬天,所以没有什么植被,有的是铺在地上的厚厚的法国梧桐落叶,两排高高的法国梧桐树枝上光秃秃的,让人觉得特别凄凉。
病区早就接到了从医院打来的电话,所以给我安排好了床位,我对管床的护士说,因为来到匆忙,所以我身上的钱不够,要回去拿。她同意了,但一再叮嘱我“路上要慢慢走,走慢点”。现在想起来,我猜也许她是怕我半路晕倒。
我买了一点洗漱用品:脸盆,牙刷,梳子,镜子,还有一支眉笔和眼线笔,因为想着要带口罩,所以没有买口红(当时可能是想着即使住院也要美美的,真臭美啊),在这个过程中,我一直都带着口罩,也使用微信支付,在我看来这种电子支付是有好处的——至少减少了一道传染渠道。
回到家之后,我简单跟父母说了一下病情就开始收拾换洗的衣服,因为听说可能要住一个月的院,所以带的东西都很齐全,父母听说我要被隔离起来,而且不让他们跟着我,他们也只能责怪几句,无非就是“让你多穿点,你偏不听”,“早就让你去看病,你不去”之类的话,除此之外,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很不放心我一个人到病区,叮嘱我多带点衣服。(写到这里,怎么觉得忽然鼻子酸酸的呢~)
收拾好东西,提着行李到了楼下,挨劳早就把车停好等我了,他还是来送我了,只是在我的坚持下带上了口罩。
刚开始,我们都没有怎么说话,他要握我的手,可我怕传染,没让他碰我的手,后来他问我:“吃午饭了么?”我回答:“还没呢,一直忙到现在(下午2点),而且也不想吃。”
“那怎么行?”
他在路边停了下来,让我买了糯米饭,可我简单的吃了两口,就不肯再吃了。
因为早过了吃饭时间所以不饿,更因为心里有事,所以不想吃。
我没有怎么说话,倒是挨劳一直安慰我说“这不是什么大病,可以治好的”,我一边感念着他的好,一边也很担心因为自己生病的原因而影响到他,所以我想了想,对他说:
“我现在这样,要是你觉得不愿意,你也是可以……我能理解的。”
他回答:
“什么意思?要分手么?别想这些,先治病。”
到病区之后,我执意不让挨劳跟我去病房,于是他便在外面的院子里等我。等我办好了入院手续,出来时看到他还是提着大包小包地站在车边。虽然我们都戴着口罩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是当我看到他眼睛的刹那,忽然觉得心里好安稳。
唉,写到这里,又觉得眼眶酸酸的了,想哭……
安顿好之后,挨劳就要离开了,我送他到病房门口,他让我回去,我说“好”,但反复叮嘱他回去之后一定要洗手、漱口。
看着挨劳的车一点点驶出病区,我这才意识到:
今后的一段时间内,我将要独自一个人生活在这个病区里。
那天是2018年12月20日,距离农历冬至还有两天。
其实我的身体状态还好,如果我不说我是病人,就连收费的大叔都看不出来,再加上和我同病房的是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我叫她“凤妹子),所以在病区里我并不会觉得特别难受。
为了打发时间,我早就带了一本书,这是之前挨劳买来送给我的书——《博物馆窜行记》,虽然被隔离在病区,但是可以跟随博物馆大咖的介绍,了解那些世界著名的博物馆,其实也是很有收获的。
挨劳在书上写的字偶尔,我也会用自己带的彩铅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和同病房的女孩子一起聊聊天什么的,所以倒也不觉得太孤单。
痛苦呢,其实在这里我并不想做过多的描述,住院之后的前几天,我还是有点咳嗽,但好在已经不咳血了。每天都要输液,但因为没有留置针,所以每天都要被扎针,时间久了血管上的针眼就排成了一条线,足以证明我们以前在课本学到的:线条是由无数个点组成的。
当时扎的针眼排成一条线吃的药对肝脏损害很大,有一天晚上肚子疼得厉害,我正蜷缩在床上不想动弹,刚好挨劳打电话来(自从住院之后,我们每天晚上九点都会通电话),他一听我的声音不对,就问我怎么了,我说是因为吃了药肚子疼,于是他问我:
“有没有跟医生说?”
我回答:“说了也没用,这个药的副作用就是这样的。”
然后他很真诚地问了一句十分可爱的话: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一听他这么问就很想笑,于是就对他说:
“那你说话嘛,我想听你说话。”
结果电话那边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才听见一句话: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给你唱首歌好了。”
于是就听到挨劳用喊过军号子的声音唱起了“想把我唱给你听”……
从12月20日住进病房到后来出院,我觉得自己错过了好多重要的日子:冬至、平安夜、圣诞节,以往在这些时刻,我都会和家人或是朋友一起度过,可那时的我却只能一个人孤单地坐在病床上。
有朋友听说我病了,说要来看我,我一听就赶紧告诉他们“别来别来,这里是病区,我是被隔离的”,她们都说没事没事,但我还是拒绝了她们的好意。
英姐说要带点环保酵素,让我在病区里消毒,娴妹子说要给我带点吃的零食,q姐让我在医院“别太省,多吃点好的”,就这样,虽然在那段时间我一直被隔离在病区,但似乎也没有和外界断开太多的联系。
老爸老妈给我带来了换洗的衣服,我笑说感觉自己是被探视一样,我带他们去看了我平时吃饭的食堂,他们觉得卫生还行,所以也放心了不少。有时他们还会给我发微信:
“女儿,这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病,你要听医生的话,配合医生的治疗,出去吃饭要多穿点……”
唉,写到这里时,眼眶又是湿湿的了……
12月24日,凤妹子给了我一个苹果,那是她先生之前来看她时给她带来的,凤妹子拿了一个苹果放在我的桌上,对我说:“罗姐,给你一个平安果,这样我们也算过了个节啦!”
呵呵,是呀,就算是隔离治疗不能出去,我们也要开开心心的!
现在我和凤妹子已经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她会提醒我“要输完液了,赶紧叫护士”,也会和我聊她那个可爱的儿子,而我也会告诉她我平时遇到的一些好玩的事情。
非常幸运的是,凤妹子后来确定是误诊,她没有染上肺结核,所以几天之后她可以回家了。
回家的当天,她的先生来接她,我也给了她一些挨劳给我带来的小零食,让她带给儿子吃,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我想他一定是一个爱吃零食的“小馋猫”。
凤妹子出院之后,我便一个人住在病房里。有一次因为我就是打了个盹,结果输液瓶都空了,我也没有发现,要不是被一个卖房的电话闹醒,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感谢那个不知名的卖房小哥哥,他一定不知道,在某一个时刻,他曾用这种“骚扰”的方式救过一个女孩子。
12月29日,医生来查房时对我说:“你明天可以出院了。”
我当时有点懵,只知道回答“好”,但等我回过神来,我赶紧给老爸老妈和挨劳打电话,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感觉这一天真是等得太久了!
12月30日,G城下起了鹅毛大雪,大水沟因为地处郊区,温度更低一些,所以从头天晚上就已经下雪了,等到了白天,整个病区就全变成了一个白茫茫的冰雪世界。没有人再到外面,所以窗外听不到一点声音,只有一片寂静。
那一天,我的朋友圈里全是关于下雪的消息和图片,大家都在分享看到雪景之后的喜悦心情,而只有我内心充满了矛盾,一方面因为独享这片雪景而有些小开心,但另一方面更担心,因为下了大雪不知道挨劳还能不能来接我出院。
在那天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因为大雪的缘故,所以医生对我说:“你今天可能出不了院了。”
“啊?为什么?”
“因为外面下着雪呢,公交车都停运了。”
“我有人来接的。”
“谁?”
“我男朋友。”
医生一听这话,就说:“那行,等他来了,你来我办公室,我给你办出院。”
医生的话让我顿时安了心——还好,今天我可以按时出院了。
我回想刚才和医生说的那番话,想到那句“我有人来接的”,忽然觉得心在砰砰乱跳,脸也有些发烫,但却觉得说不出来的心安: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归属感”哟!
给挨劳发了微信,刚编写完“医生说今天不能出院”的文字发送出去,还没来得及写下一条,那边就打电话来了:
“医生为什么不让你出院?”
“因为她说下大雪,公交车停运了。”
“就因为这个?那你没有跟医生说你有人来接么?”
“我说了,医生说等你来了,让我去她的办公室办理出院。”
“那就好,那你就在病房里等我,我今天一定会带你回家的,你难道不想回家么?”
“我想我想,”我赶紧回答,“我可想回家了。外面好滑,我都不敢自己出门去食堂吃饭。”
“那就行了,”挨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显得格外轻柔,“那你就在病房里乖乖地等我。要是饿了,就先吃点我买的零食,我大概两点来接你。”
放下电话之后,我掏出零食袋,啃了一根香蕉,整理好物品,然后静静地坐在床上等着挨劳来接我。
我丝毫没有怀疑过“他会不会来接我”这个问题,只是很笃定地相信他一定回来的。
下午两点不到,挨劳准时推开病房的门,他还是带着口罩,但我却第一眼看到了他眼里的光。
在那一刻,我知道,从此以后,我的生活将会和以前不一样了,有一个人,已经走进了我的生命。
回去的路上,挨劳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直到现在,我还能回想起他当时对我说的话:
“那些不好的经历都留给过去,我们会有一个新的开始,今天是个好日子!”
是的,病痛留在了过去,时间给了我一个爱人,而此后的每一天,都将会是好日子!
后记:
今天在写这篇文章时,我没有用很多笔墨去记录在病区的日子,而是用心地写下那些我觉得更值得回忆的瞬间,从最初的恐慌和不知所措,到后来乐观地独自面对,其实我并没有多么坚强,只是因为相信疾病终将会比战胜,所以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因为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给予我温暖和鼓励,让我有力量和勇气去度过那被隔离的200个小时。
在一百多年前,肺结核还被认为是不治之症,人们唯恐避之不及,但如今,医学的发展足以战胜像肺结核或是别的疾病。
只要我们足够配合,也足够相信。
——那是一段不普通的日子,那是已经过去的经历,而未来,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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