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来访者和患者因问题或疾病来寻求心理治疗,在他们的心中治疗师是心灵的抚慰者,是灵魂的拯救师。因此心理治疗应该是轻松愉快的过程,甚至好多治疗师也这样认为。但不经风雨,何以见彩虹,心理治疗其实是个艰辛的过程,甚至会有痛苦的体验。今天说的话题正是心理治疗之痛。
在几天前的读书会上,有位书友提出了一个案,希望大家给予一些帮助和建议。
个案是名中年妇女,成长在一个强势母亲的家庭。婚后也不幸福,老公好逸恶劳,既不工作,还很蛮横。儿子已经长大离家,关系也很疏远。中年妇女很想离婚,但因母亲反对,还是妥协了。
这样的生活让这位中年妇女越来越不堪忍受,不断寻求解决方法,而最终选择了心理治疗。
书友提出来讨论该个案时已经和案主一起工作有1年半了。中年妇女在不断的自我探索和自我觉察中越来越发现现实的残酷以及自己的幻想。这些东西所触发的痛苦感受,让她向治疗师坦露自己对继续治疗的恐惧和害怕。书友感到自己有些焦虑,难以把握,所以提出来讨论。
我们就个案做了一些讨论和建议,事后我再回顾这事时,发现这样的事情在我的咨询和治疗中也是经常出现的。
记得有位大学的女老师因查无原因的眩晕来找我。在不断的疏理和觉察中,女老师也不断发现自己对原生家庭和自己家庭有很多的理想化的幻想,不切实际的期待。这也让她非常痛苦,她也向我表达过害怕来见我,害怕来面对这些真相。
还有一位年轻女老师,因罹患抑郁症在我这里治疗。在一次讨论中谈及了自己的老公。女老师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老公的原生家庭中付出很多,但却受到了强烈的不公正待遇。甚至老公,还有她的公公,婆婆都没有接纳自己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在此之后年轻女老师突然中断了治疗。
我想起欧文.亚隆在《爱情刽子手》中有一个同样的故事:他团体中某位组员讲述自己在梦中看见一只丢在街上脏兮兮,破烂得已经没有鞋底的鞋。在团体中讨论分析梦的时候,有组员提到鞋底(sole)其实是代指灵魂(soul),两者发音相同。年过7旬的组员意识到自己就是那只丢在街上脏兮兮,破烂的鞋(身体的衰老破朽),而且自己也没有真实的灵魂,一直生活在虚假和欺骗中。这个组员中断了接下来的治疗,再也没有出现。欧文.亚隆在书中感慨:问题揭示时,病人死掉了(脱落了)。
我所说的心理治疗之痛正是指的这样的事情。我还要指出这种痛苦是来自患者不断增加的自我觉察,而不是治疗师强加于患者的评判。这两者有根本的区别,而且后者是心理治疗最忌讳的做法。
在一篇关于心理治疗的“副作用”的调查文章里给予了一个专门的概念:负性认知。是指在治疗的过程中,患者在逐步认清自己和环境关系的时候,会产生指向自己的责备和批判。
完全说负性认知是副作用,我不敢苟同。负性认知确实让人心感痛苦,让人产生幻灭。但正是负性认知出现时,来访者才会意识到自己在整个事件中所担负的责任,才会让真实的自我和现实产生有意义的联系。
而且我还要强调,在这一刻患者会发现治疗师也有其极限,在这些破灭的幻象下治疗师也无法改变残酷的现实。当所有的幻象破灭时,这里包括对治疗师的幻灭,患者才会真正担负起自己的责任。这也是治疗的拐点。
尼采说,希望是痛苦的麻醉药。要真正解决痛苦,只能直面痛苦。这就是心理治疗之痛的意义。而且这是心理治疗,尤其深度的心理治疗不能回避的事实。
所以说心理治疗不是件轻松惬意的事情,而且治疗本身也不是想像中那么愉快高兴。我们常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心理治疗所触发的痛苦也正是来访者改变自己的催化剂。
心理治疗之痛就象面对丧失一样,来访者会经历否认,愤怒,沮丧,接受四个阶段。我记得那位大学老师在和我讨论其夫妻关系后,极力想寻找理由否定丈夫其实一直在维护原生家庭的父母,对其是被动消极的态度。但每个理由都不攻自灭,这让她感到愤怒。而后面逐渐变得沮丧,有次女老师默默流着眼泪说,康老师我觉得好无奈,我根本无法改变我老公。最后女老师还是接受了事实,愿意更清晰的生活,也知道如何对老公有一个真实可行的期待。
这里也给治疗师有个提醒,负性认知产生的痛苦会导致来访者却步,逃避治疗,导致脱落(来访面不愿面对这样的痛苦)。治疗师要给予更多的抱持和鼓励,让来访者顺利完成这个过程。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说实话还是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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