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表姐对父亲的追忆，一下子触到了我的泪点。我强忍住没有哭。把心被撕裂后留下的锥心的痛封在了眼底。关于父亲，我确实没有什么记忆。即使后来零星的一点，都是来自于亲人们的回忆。

     父亲的一辈子都很苦。听大伯讲，解放前爷爷是做生意的。家产有整整一条街。父亲出生那年刚好是解放那一年。之后家里发生了变故。父亲两岁那年，爷爷去世了，奶奶疯了。家产也没了。父亲被迫被送到了乡下。

    养父母对父亲很不好。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养父母常常等父亲睡熟后才煮晚饭吃。那么小的孩子，根本不能保证一日三餐。睡的地方更是简陋，一张墓碑上铺几根稻草。后来父亲大一点，养父竟然逼着父亲晚上和他一起去山里偷东西。开始父亲是不愿意的，可如果不愿意就会拳脚相加，更没有饭吃。那种孤苦和无助，比我后来所感受到的何止强烈千百倍。听大伯说，附近的人同情父亲的遭遇，即使知道是父亲去拿了人家的东西，也会装着不知道。大家都知道，如果父亲不能拿东西回家，又会被养父母打骂，更不会有饭吃的。等再大一点，父亲十一二岁，养父母确实逼不了父亲去做那些事的时候，就给父亲分了家。要父亲自立更生。听大伯说，当时父亲被安排睡在猪圈的旁边。我不知道父亲那些年经历了怎样的煎熬，但没有父亲的日子，哪怕我再苦，想到他，我都会很坚强。哭过之后，仍然能野蛮的生长。

   父亲快18岁的时候，奶奶病好了。就准备把父亲接回城里。那时候安排工作必须要有城市户口，可父亲没有。大伯当时在部队里，想把父亲安排去当兵，这样问题就解决了。大伯想了很多办法，把父亲的养父母接来城里，拿了很多钱，希望他们能放了父亲，同意他去当兵，养父母也承诺了。一切准备就绪，可就在父亲要走的前一天，他们找到部队又哭又闹，死活不放过父亲。无奈，父亲部队没能去成。

   但父亲死活是不愿意回养父母那了。姑父就在他教书的地方，找了一个大队，让父亲在那落了户。后来的日子，父亲的生活稍稍好过了一点。听当年的老人们说，父亲很勤快，头脑灵活，对人很不错。父亲去世这么多年了，当年的人提起他，仍然是赞不绝口。

      父亲最幸福的日子，可能是和母亲结婚后的日子。母亲常常感叹，说父亲如何如何的对她好，从来都没有让她受一点委屈。母亲回忆时，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满满的不舍呀。可幸福离父亲总是太远，父亲怎么努力，也够不到。在我六岁的时候，父亲病了。闭上眼睛，我都能想起父亲被病魔折磨得枯瘦如材的样子。在父亲去世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能咽下食物，每天只能浸一点蔬菜汤。那是那年最热的季节，稻谷沉甸甸的香味飘进父亲的病房里。父亲说，想尝口新米的香味。母亲急急忙忙的去给父亲准备。我忘不了父亲看母亲离开时的眼神，那么多的不舍，满世界的不舍呀。也许，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离开时是对亲人的牵挂和不舍。当母亲把米汤放到父亲嘴角的时候，父亲走了。带着他对妻女的爱和遗憾。  

     也许童年太幸福，父亲去世前的记忆，我硬是一点都没有留下。父亲的去世就像一个分界点，以后所有的不幸接踵而来。看到别人幸福的家，我常常羡慕得要哭。但我从来都没有怨恨父亲在我人生的缺席，我相信，我现在能倔强的生活，是父亲在另一个世界的庇护。

        父亲，你可知道，30几年了，我一直都很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