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黑色的

             那年的雪，异常的少，几阵风就把残留的雪催得无影无踪。广袤无垠的土地裸露出来，远远望去，黑而且略裂痕。春不约而至，悄然的来了…

村民们开始忙碌起来，泡种子，买化肥、农药收拾农用工具，爸爸却突然病倒了。妈妈打发二哥去县城找三哥回来，商量爸爸看病的事。家里的哥哥姐姐就三哥一个人在县城上班，给家里增添了不少荣耀，按照老话讲那是光宗耀祖。

一天傍晚，我在同学小丽家写完作业，背着书包往回走，远远看见大门口停着一辆绿色的吉普车，我下意识：三哥回来了，我气喘吁吁往家跑，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三哥馋着爸爸后面妈妈，哥哥姐姐们把爸爸送上车，我愣愣地站在那看着绿色的吉普车尘土飞扬的把爸爸拉走了…

以后的日子，我时不时跑到村口的老榆树下向远处望，盼着能看见那辆绿色的吉普车。这样的日子，平淡地过了没多久。终于，还是那辆绿色的吉普车把爸爸送回来了。屋子里挤满了人，有问候三哥的，有打听爸爸的病情的，我把着门框向里屋看，爸爸正和村里人说话，三哥忙着给这些人点烟，我仔细看看，爸爸除了略微有点瘦，其他和走时没什么两样。那时，我天天吃完饭就写作业，然后跑进里屋和爸爸唠嗑，爸爸把好吃的拿给我吃，还对我说：好好学习，长大了像你三哥一样有出息。我频频点头小声对爸爸说：知道了，将来我也去城里念书，在城里上班。爸爸开心的笑了，我也陪着爸爸笑。

慢慢的，妈妈不让我去里屋了，我就把门框看着爸爸，心里祈祷着爸爸快点好起来，我们一家又能其乐融融。爸爸在村里也是小有名气的，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来找爸爸说和。记得一件事，村里胡叔家很穷，常常受人欺负，爸爸去评理，那家人，不但不领情，还说爸爸多管闲事，当着爸爸的面，把胡叔打的满脸是血，惨不忍睹，爸爸一气之下，领着胡叔去了县城，，县里来人了，把打胡叔的人抓起来了；爸爸还喜欢保媒，村里好几对都是爸爸撮合的，婚后过得都很好，，逢年过节都请爸爸去吃饭，爸爸乐的合不拢嘴；爸爸还会做饭呢，可香了。记得，那是爸爸在河套看青，河套离家很远，爸爸就在那住，几天看不到爸爸的身影，我天天吵着找爸爸，，爸爸回来了，我就缠着他带我去，没想到爸爸欣然同意了，妈妈给我们准备好吃的，爸爸把我放在自行车的大梁上，骑上二八车我们出发了。

一路上，爸爸给我介绍了好多庄家的名字，我只顾着看天，看水，听鸟叫，爸爸都说了什么，一样没记住。过了河套就是大户，大户，知青下乡住的地方，，那时候，没有知青了，听说都回城了，房子空着，爸爸就住那，我们到达目的地，就和爸爸一起挖野菜，接着又去打鱼，我挽起裤脚，学着爸爸的样子，让爸爸训斥了一顿，我嗷嗷的哭起来，用手捂着脸，眼睛从指缝看着爸爸，爸爸没办法，就把我抱上了船，哈哈，当时的心情别提有多美了，船不大，载我和爸爸那是绰绰有余，我不时的用手撩着水，凉凉的，水里没有荷花，有的只是水草，还开着白、黄、紫、还有水蓝色，四个瓣，六个瓣花，水蓝色的是一串一串的喇叭花，好漂亮的，我忙着采摘，爸爸时不时的提醒我，我忘乎所以，别提多开心了，累了，手里拿不了了，我就安静做那看着爸爸打鱼，爸爸样子老帅了，中等个，脸有点瘦，眼睛不大不小，站在那里玉树临风好迷人的，大家都说我像爸爸，我暗暗的想，将来我也找个像爸爸一样帅的男人，像爸爸一样疼我呵护我的男人。爸爸把鱼倒进船舱里，我就开始往筐里捡，爸爸遗憾的说：今天运气不好，没碰上大的，不打了，我和爸爸上了岸，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

我们开始做饭，爸爸去抱柴禾，我生火，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生火，家里都是妈妈姐姐干，我从来不干活，这火让我弄的，整个屋子狼烟地洞，乌烟瘴气，呛得我直咳嗦，眼泪都出来了，造得我灰不溜秋，汗不流水的，也没把火生着了，爸爸赶紧打开门窗，把我抱到一边，动作麻利而且熟练，不一会，火就熊熊燃烧起来，看着通红通红的火苗，我笑了，爸爸也笑了，一边给我擦脸，一边安慰我。水开了，爸爸就下米捞饭，那时也没有油，也不爆锅，把活蹦乱跳的小鱼洗洗，鱼鳞也不弄，直接进锅，洒上盐赶紧盖上锅盖听见小鱼还在垂死挣扎呢，我赶紧烧火，慢慢的慢慢的热气出来了，浓浓的鱼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香的我直流口水……

如今的老爸，就躺在里屋炕上，越来越不爱说话了，也不想吃东西了。脸色灰黑灰黑的，眼珠浑浊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两腮塌陷下去了，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妈妈、哥哥、姐姐轮流看护。一天半夜，我被嘈杂的脚步声，开门声、哭声惊醒，我不知所措跑到里屋，爸爸直挺挺躺在炕檐边，穿着黑色的大褂一动不动，我哭喊这去抓爸爸的手，妈妈拽着我，我和妈妈抱头痛哭……

那个春天没下几场雨，下了也是小雨，爸爸走的那天，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下了好大好大的雨。那年，我，十二岁，在我一生中那个春天，它是一个黑色的……

春天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