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李梅正在吃饭，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一看是女儿打来的，她十分高兴地接了。
女儿声音欢快：“妈妈，放暑假我要和同学们一起坐飞机去旅游，你给我三千块钱。”
李梅听了，笑容顷刻逃走，声音又急又粗：“前几天才给了你2000块钱生活费，你又要钱，你当我是造钱的？”说完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随后，女儿又接连打来几个电话，李梅都没有接，她皱眉看着地面，心里像在犁田……
01.
李梅是位下岗工人，她读书少，也无一技之长，只好在Ktv当保洁工，月薪1800元。
离婚前，丈夫每月给李梅1000元生活费。离婚后，李梅和女儿租房住，前夫每月只给女儿500元生活费。开支大了，收入变少了，娘俩只得节衣缩食，艰难度日。
一天，女儿的班主任打电话质问李梅：“你女儿成绩最近下滑了，怎么搞的？”她听了心一颤、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这……”她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晚上，女儿放学回家，刚进门，李梅便高声问：“你成绩怎么下降了？老师都给我打电话了。”女儿毫不意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满不在乎地说：“成绩好有什么用，你有钱供我上大学？”
李梅被问住了，无言以对，只得无力地垂下头，心里燃烧着一团火。
半晌后，李梅含泪拉着女儿的手说：“你好好学习，我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大学！”女儿不相信似的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此后的两个月，女儿刻苦学习，废寝忘食，终如愿考上了河南一所重点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李梅和女儿抱头痛哭，女儿不放心地问：“妈妈你有钱让我上大学吗？”她笃定地回答：“有的有的。”
李梅嘴里说有，其实口袋里余额不足，她焦头烂额……突然，她灵机一动，“我在ktv上晚班也就7个小时，白天还可以再找一份小区保洁工。”这样一想，李梅像捡了钱一样开心，感觉生活又变得灿烂。
02.
次日一早，李梅就去了隔壁小区应聘保洁。她身体壮实，有保洁经验，很快就应聘上了。回家路上，李梅美滋滋地想：女儿，你这下总不会看不起我了吧？
可是，小区保洁比在ktv难做，主管很严苛，不允许偷懒，经常派人突击检查，万一被逮到，就要扣去半天的工资。
这样一来，每次下班，李梅都累得像狗，再风风火火赶到Ktv时，已是精疲力竭，打扫卫生时力不从心。主管看了，骂她“懒x”。每每此时，她都躲进卫生间里偷偷哭泣，哭完又接着打扫卫生。
半个月后，主管辞退了李梅。
那晚，细雨霏霏，李梅推着自行车绕城走了一圈，泪水和着雨水，把她的脸洗得干干净净，看到银行，她恨不得跑进去抢，可惜没那胆，嘟囔道：“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想到这，倒是提醒了李梅：不是男人，就不能做男工了吗？有好多男人还没我个子大呢，想当年在棉纺厂，我也是扛过包的人。
此后，李梅一门心思想做男工，她一边向熟人打听哪里招男工，一边关注路旁电线杆上的招工启事。
一个月后，李梅路过一家齿轮厂，看见门口贴着一则招工启事：打包车间招一人，月工资五千，限男性。她心里一喜，买了两条白沙烟就奔去厂里找林叔。
林叔是李梅前夫的姨父，在厂里当工会主席，此前李梅两口子吵架，林叔批评了李梅几句，李梅骂过姨父一句“老混账”，姨父记在心里，看到她肯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但为了女儿，她豁出去了。
林叔家门口，李梅几次鼓起勇气伸手敲门，又放下了，但不敲又不行，于是她咬了咬牙，闭上眼，举起手敲门，一下，两下……
门开了，林叔看见李梅很是惊讶，旋即又变得十分冷淡。李梅毫不在意，满脸堆笑地把烟塞到林叔手里，说：“林叔，我想在您厂里打包，工资高点，您知道我一个人带着孩子……”
林叔推开烟，面露难色说：“打包车间都是男人干的活，你能做好？”
李梅拼命点头，说：“我不比男人力气小，您帮我说点好话，让我试几天看看。”说完，她直接把烟放在了林叔的桌子上。
林叔不好意思再推脱，轻叹了一声说：“好吧，我带你去找x主任”。
就这样，林叔带着李梅去了打包车间。
车间里，主任几次摇头，摇得李梅的心里七上八下。
谈完话，林叔对李梅直摆手。她向林叔说了“谢谢”，失望地离开了。
04
一星期后，李梅刚下班，林叔就打来电话说：“我收了你两条烟，又没办好事，这心里不安呐，打包车间两个员工打架被停职，现在又恰逢赶货，车间主任急得不行，说同意让你试工。”
李梅正心疼自己两条烟打了水漂，这林叔的电话就来了，她喜出望外，飞快骑了自行车去厂里。
主任对李梅说：“我给你一星期试工，你好好干。”李梅泪光闪闪，连声道谢。
回家后，李梅迫不及待告诉女儿，女儿十分高兴，但也不无担忧，说：“妈妈，工资那么高也不是好挣的，您做不好就不要硬撑……。”李梅嘴里答应着，但心里在想：这好机会绝不能放过！
当晚，上通宵班。一进车间，八个男同事都齐刷刷看着李梅。李梅的脸唰地红了，微笑着和他们一一点头招呼，然后跟着他们干起活来。
打包是要把偌大一箱轴承和齿轮组装成变速箱，然后把死尸一般沉重的变速箱抬进木箱里，再把木箱盖钉好，且装好了的木箱要一层层堆放整齐。
同事们都很照顾李梅，不让她抬变速箱。李梅嘴也甜，大的叫哥小的叫弟，叫得同事们都乐呵呵。
即便如此，李梅每次下班还是累得半死，回家挨枕头就能睡着。一觉醒来，活动身体，发现哪哪都疼，好比针挑刀挖。
晚上，同事们看李梅僵直着身子走路，像只受伤的企鹅，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久而久之，同事们了解了李梅的窘况，更是对她照顾有加。
一星期后，李梅试用过关，留了下来，她喜滋滋拉着同事们去喝了一顿早酒。
05
然好景不长。
半年后，车间主任对调，新主任个儿不高，嗓门却很粗大，脸冷得像铜像，李梅看见他就害怕。
这样一来，主任在的时候，李梅只好硬着头皮抬变速箱。
一次，李梅因体力不支，脚下一绊便松了手，变速箱结结实实落在了同事小李的双脚上，小李一声惨叫后倒在地上。
同事们迅速抬开变速箱，其中两名同事抬起小李就去了医院。李梅吓得脸色惨白，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时，主任的脸上能拧下水来，瞪眼对李梅说：“你干不好还连累别人，你是很可怜，但这里也不是养老院！”主任的话，像刺条，抽打又刺痛着李梅的心，她深知自己必须吞下这根刺条，噙着泪继续干活。
那几天，李梅下了班就去看小李，也主动赔了他五百块钱医疗费。小李二话没说，还帮着李梅向主任求情，李梅才得以留下来，继续上班。
当李梅把此事说给女儿听时，女儿从背后抱着她说：“妈妈你别干了！”她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低声安慰女儿说：“等你大学毕业就好了。”女儿听了哇哇大哭。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不是所有同事都会对李梅好。
有同事发牢骚说：“李梅，你一个女的干男人活，做不起，还连累我们。”每每此时，李梅都一脸歉疚地赔不是。
扎男人堆里久了，总有人对李梅言语轻薄、动手动脚，她急得跺脚大骂，直骂得对方面红耳赤，下不来台为止；
组长李明很同情李梅，给她带过几次早餐，李明老婆硬说他俩有一腿，在外面大肆散布谣言：“李梅不xx，和李明好上了。”
……
李梅忍着、让着、等着，“女儿毕业就好了。”
06.
晚上八点，女儿又打来电话，李梅接了，但不说话。
女儿急切地解释道：“妈妈，三千块钱的飞机票确实不是小数目，我也知道你很辛苦，可我跟同学们都约好了，不去多没面子啊。”
李梅没好气地反驳道：“你有什么面子？你有饭吃、有学上就烧高香了！”
“你就当借给我，我结工资就还你。”女儿胸有成竹地说。
“结工资？你在打工？！”李梅直身警觉地问。
女儿没回答，直接挂了电话。李梅又慌又急，一种不祥的预感裹紧了她，赶紧又打电话给女儿。女儿接了，只说了句“我明天给您回电话”就又挂了。
李梅听见，手机里一片嘈杂，震撼的音乐声，男男女女的嬉笑打闹声，男人喊女儿名字的声音……她后脊发凉，心跳加快，颓然瘫倒在床上，不好的想法瞬间淹没了她。
第二天天不亮，李梅就接连给女儿打了5个电话，女儿均没有接，她的心缩成了一团，忐忑不安。
中午，女儿的电话来了，只响一声李梅就接了，急吼吼地问道：“你在干什么工作？”
女儿笑着回答：“做家教。”
李梅听了，大松了一口气，又好言相劝道：“你别做家教了，好好上学。”
“就您给的那点钱够干吗？人家个个比我吃得好穿得好，她们请我吃了东西我好意思不还回去？每次出门，就我一副穷酸样。”女儿声音哽咽。
李梅无言以对，只得默默挂了电话。
她不想吃饭，也不开灯，无力地躺在沙发上，七想八想：我到底该不该给女儿三千块钱呢，这次给了，她以后要三万怎么办？现在是国内旅游，谁能保证她日后不会去国外？女儿这么爱攀比，会不会因金钱诱惑而误入歧途呢？
可是，向女儿说“不”比杀李梅还难受，难以预料，她会不会淹没在女儿无止境的需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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