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亲之路

探亲之路

作者：张德栋

zhangdedong2019.02.10

  伊莉娜这个晚上睡得很不好，几乎每隔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就醒来一次，她很想定个闹铃，但又怕闹铃声会吵醒熟睡的室友。伊莉娜知道：大四了，医学院的学业越来越重，如果半夜吵醒她们，那么白天的听课效果将会大打折扣。所以，睡觉前，她就给自己做了心理暗示：一定要在凌晨3点醒来。

  就在这半睡半醒中，伊莉娜好不容易熬到了凌晨三点，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简单轻声洗漱了一下，背起背包，急匆匆向公交车站跑去，她首先要从宿舍跑到校门口，然后从校门口走向离校门口大约800米的公家车站，搭乘K155路公交车前往客运中心站，然后从客运中心站坐早晨6点第一班长途汽车前往乌克兰北部的医院去看望自己得了肺炎的母亲。

  走出宿舍楼的那一刻，她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不再轻声轻脚，可以放开脚步飞奔而去了。冬日凌晨的乌克兰，气温低到了零下20摄氏度，地面上到处是白白的积雪，踩上去发出吱吱的响声。鼻子和嘴巴里呼出的气体，借着淡淡的月光都清晰可见，仿佛能看见每个细微的气体粒子。室内室外，仿佛是冰火两重天的两个世界。

  伊莉娜顾不了这么多，也管不了有多么寒冷，此刻她心中最焦急的事情是尽快见到母亲。她放开脚步，一路小跑向公交车站跑去，校园道路两旁的松柏一棵棵退到了她身后，渐渐远去隐没在了月色中。不一会，她终于跑到了公交车站，车站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是啊，凌晨三点多，这么冷的天，除了开夜班车的公交车司机，又有谁会出现在公交车站呢。伊莉娜一边不停地跺着脚，一边朝手上哈着气取暖，同时眼睛不停地在朝公交车开过来的方向眺望，期盼着公交车能早点到来。

  大约等了10多分钟，一辆略显破旧的公交车缓缓地开过来了，夜班车一般都是这样子，破旧，缓慢，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司机打开车门，伊莉娜赶紧跳上车去，毕竟车里有暖气，可比外面暖和多了。

您好！从医学院到客运站，我需要投多少钱？伊莉娜友好地向司机问到。

一共4站路，需要投25格里夫纳。司机看也没看一眼伊莉娜，冷冷地答复到。整个人就像个趴在方向盘上的蜡像，木然，冰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他变成了这样，是底层这种熬夜的繁重生活，还是生活的压力，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伊莉娜一边跺着脚，一边因为寒冷而不怎么麻利地从肩上拿下背包，准备从背包里拿出钱包投币，但翻了背包里面，却没有发现钱包，她有点不敢相信，她索性把背包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到公交车座位上，里面有一条她亲手给母亲织的羊毛围巾，还有母亲最爱吃的传统手法烘烤的面包，这是她前一天特意排队去买好准备带给母亲的。伊莉娜只想看到母亲围着围巾开心的样子和吃着面包满足的样子，这是她作为一名医学院大四学生目前能提供给母亲的最好的东西了。今年，自己的祖国，因为克里米亚问题和刻赤海峡冲突，已经和俄罗斯剑拔弩张，俄罗斯天然气停止了向自己的祖国供应，很多地方取暖都成了问题，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每况愈下，回想起自己的祖国自从建国起就屡屡在大国博弈的夹缝中求生存，国家与人民，多灾多难，命运多舛，不由悲从中来。

  你在干什么？赶快投币啊！都过了一站了怎么还不投币？司机恶狠狠地责问道，终于为了钱不再如蜡像一般了，破天荒地扭过了头，看着伊莉娜。这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四方脸，头很大，眉毛浓密且上扬着，目光明显看得出是那种长久愤世嫉俗后的愤懑与不平。他要是经常读书，与书中的智者交流，想必定然不会是这样，因为智者明白并说过：生活本无幸福，除非你选择并去创造。世界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当你明白了生活的真相后，你依然热爱生活。

  伊莉娜被司机这么一呵斥，猛然从家国命运的悲哀中回过神来，连连道歉：对不起，不好意思，我在找钱包，您稍微等一下。伊莉娜快速把围巾等装回背包里面，又从背包外面开始逐一来开拉链寻找，但翻遍了背包外面所有的小包，还是找不到钱包，伊莉娜这时才意识到：早上自己因为睡得迷迷糊糊，头脑不是很清楚，加上内心着急，忘了带钱包了，钱包应该还在自己床头的书架上，她心里懊悔极了！不停地责备自己。此时已经到了第二站了。伊莉娜看着司机冰冷的眼神，只好上前如实相告并道歉。并恳请司机允许她做到客运站，并承诺：等她看望母亲回来，一定在校门口公交站等到司机并把25格里夫纳投进去。

下去！立刻下去！我不想听你编织的谎言！司机咆哮到！

  伊莉娜被吓坏了！从小到大，在父母和呵护下，他还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大的委屈。在大学校园里，同学们和老师也都是对她非常好。伊莉娜委屈极了，眼泪都快出来了，说了声对不起，委屈而羞怯地跳下车去。

  司机恶狠狠地按了一下关门按钮，关上车门，一脚很重的油门，公交车仿佛喷射着怒气驶离了车站，留下伊莉娜一个人还在不停地啜泣。

  啜泣了一会，坚强的伊莉娜很快明白，想要赶上第一班车去看母亲，只能靠自己！还剩两站路，她决定自己跑到客运站去，为了能赶上时间，她不能沿着大路跑过去，而是要走捷径，但是走捷径必须要穿过一片小小的森林，她决定还是穿越森林。

  伊莉娜在森林里小跑着，深一脚，浅一脚，时而趔趄，时而滑到，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森林和大地，加上是夜晚，她只顾往前跑，却没有意识到，她自己已经迷路了，她更没意识到，白雪将大地装扮的如此美丽，却同时也把一些危险隐蔽。

  伊莉娜焦急如焚，跑得更快了，冰冷柔韧的纸条打在她脸上她也不在乎了，奔跑是她唯一的希望。

  啊！！！！一声惨叫！

  伊莉娜掉进了一个猎人捕捉野兽布置的陷阱。更加不幸的是，她的一只脚踩到了坑底掩埋的野猪夹，小腿被锋利的野猪夹夹到了，她剧痛难忍，慌忙之中想用双手去掰开把腿从野猪夹中抽出来，却发现根本是徒劳。

  救命啊！救命啊！伊莉娜本能地高声呼喊道，惊恐而又无助，喊着喊着，声音渐渐地小了，最后只剩下她自己能够听到。坚强的伊莉娜决定试着自己爬出这个深坑，但坑很深，加上自己的小腿还夹着一个野猪夹，尝试了很多次都以失败而告终了。

  伊莉娜又累又饿，她只好坐下来休息一下，抱着自己疼痛的小腿，望着坑外的天，她很担心，万一这时坑边来一只甚至一群狼怎么办？想到这个，她就不敢再往下想。还有很多的万一。。。。想着想着，她也想不动了，手脚慢慢地开始冰凉，她甚至都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这双手和双脚已经不再属于她了，疼痛的小腿仿佛也麻木了，只有屁股和身体压在大地上的那种质感仿佛还真实一点。这冰冷的天地对于困乏之极的她来说好像也成了另一种床被，上下眼皮仿佛有一种不可遏制的引力要将他们紧紧地闭合在一起，伊莉娜知道：千万不能睡去，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没过几秒，又被另一种说不清的力量硬是合上。恍惚中，伊莉娜听到了咳嗽的声音，那是母亲的咳嗽声，母亲，你还好吗？伊莉娜看见母亲躺在病床上费力地咳嗽着，母亲，没事，肺炎对于现在的医学来讲，不是什么大病，你安心养病治疗。以女儿现在的水平，都能给你治好呢！

  我的女儿终于长大成人了，再过一年毕业后也可救死扶伤了，这是我们家族的荣耀啊！孩子啊，医生是非常神圣的职业，是受人爱戴和尊敬的职业，等你毕业典礼的时候，爸爸妈妈一定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太好了，妈妈！来，试试，我给你织的围脖怎么样？说着，给妈妈围上了围脖。

  妈妈很喜欢这个颜色！你的手工越来越棒了，真是妈妈的好女儿！

  妈！这里还有我问您买的传统手法烘烤边包，您尝尝！说着撕了一小块，喂到了妈妈的嘴里。

  嗯！就是这个味道，传统的味道！边吃边看着伊莉娜笑着。

  两天后，有人发现了坑中的伊莉娜并报了警，警方通知了伊莉娜的父亲，父亲来到坑底，伊莉娜双眼睁得很大很大，满眼都是惊恐，父亲抱着冰冷僵硬的女儿，将女儿的头深埋进了自己的胸口，泣不成声。

探亲之路 探亲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