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为生活奔忙,我也不知道我有多长时间没去过舅父家了。母亲说,客居外省的大舅父最近远道回到家乡,我们应该抽空去看一看。被母亲这么一提,我也很想去一趟舅父家。
我有五个舅父,大舅父是军人,二舅父是医生,三舅父是工人,四舅父是农民,五舅父是教师。我小时候是很自豪的,教科书上有介绍职业的课文,课文上所说的诸多职业中,我的亲人就占了五种,我觉得这些是一种荣光,就很骄傲地跟我的同学炫耀。在上个世纪,人人都喊着建设祖国的口号,建设祖国就是参与各项职业,添砖盖瓦,我的舅父们就是添砖盖瓦的人,我引以为傲。
我的舅父们很团结,成家立业后的他们一直没有分家,平日里只有四舅父在老家长住,其他四个舅父都客居他乡,忙着各自的工作与生活,待到过年的时候,他们便从东西南北,背上行李,携妻拖儿,回老家相聚,同住一屋檐,同吃一锅饭,大家庭和和睦睦,又热热闹闹。
我很喜欢舅父家的和谐气氛,来了之后总是舍不得离去。在舅父家里,我可以跟看似威严却慈详的大舅父下棋,听知识渊博的五舅父讲故事,可以跟表兄弟姐妹玩游戏,每一天都有伴,不孤单,每一天都有节目,不落空,每一天都很愉快,不郁闷。
我必须抽空去见一见我的舅父,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可敬可爱的亲人,我出嫁十几年来没有空去看他们,现今他们人齐热闹的时候,我要去凑凑热闹。
这一天我不用上班,天刚刚破晓,我迫不及待地出门。秋天时节,清晨有入骨的凉意,不过天气再不济,也不影响我的心情,一路上我还是感觉春风得意马蹄疾。
记忆中的乡路,很快就进入我的视野,平直的水泥路蔓延在田野中,远处有墨绿的树,绿树掩映着疏朗的白色楼房......此时此景,我的心飞驰起来。有些尘封的记忆,被熟悉的乡路与田野抖落尘埃,往事一件一件如脱缰的野马,争先恐后地奔腾而来。
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我曾经跟着表哥们割过草,跟着舅妈挖过番薯,跟着表姐摘过玉米,带着表弟捉蚱蜢......田地里有我无忧无虑的足迹,这些足迹在我的脑海里,化作蝴蝶一般美丽的回忆。
往事让人醉。
我的车没有醉在路上,它一会儿就把我送到舅父的院门前了,院子前静静地排着几辆小车,我绕过小车,出现在院子门口前,院子里三三两两站着我的表兄弟姐妹,他们刚吃过早餐,就散落在院子里聊天,他们见了我,齐刷刷地露出惊讶的表情,五表哥反应最快,第一个过来搂着我的肩膀,嘴里嚷着是什么风把他表妹刮到门口了。
五表哥小时候最调皮,他不像六表哥给我摘荷花,不像七表哥教我写字,他只会脱下他脚上的臭袜子往我鼻子塞,把我追赶得无处可躲。我小时候恨过他,现在我寻不到恨的痕迹了,那个曾经令我讨厌的表哥,他的脸上有了岁月沉淀的成熟稳健,他再也不会调皮捣蛋,他现在已是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受人尊重。五表哥很友好地搂着我嘘寒问暖。
我一一喊了表哥表嫂表姐表弟表妹舅妈舅父,三舅妈上来拉着我左手,二舅妈握着我右手,表兄弟姐妹们都热情地围着我,亲切地问候着,我东一句西一句地应答着。
精神矍铄的五舅父过来,很正规地跟我握起了手,久久不放,我从他温暖有力的手感受到关切与问候。五舅父把我当成大人一样接待了。在舅父面前,我原以为我还是个孩子,跟舅父像老朋友一样握手之后,我忽然清醒自己也是成年人了。我现在从事五舅父一样的职业,虽然我不像五舅父那样博学,我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跟随着五舅父的影子成长,成长成他的样子。舅父一直是我的榜样。
亲戚们把我拥进屋里的大圆桌旁,他们要让我吃早餐,吃饱再聊。我的屁股还没挨到凳子上,五表嫂就给我送上来一碗粥,二舅父坐在我的左边,大舅父坐在我的右边,对面坐着三舅父四舅父。舅父们都已进入古稀了,头发花白而稀疏,脸上的皱纹沟壑填写着岁月的痕迹。
大舅父铁骨铮铮半生,近年来已经熬不过岁月的推残,脑有点梗塞,行动不是很灵便了,我跟他聊了几句,他就开始掉眼泪,健朗的二舅父说他老了,变成小孩子一样脆弱了。我想,大舅父的眼泪大概是激动的眼泪吧,泪中也夹杂着“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衰”的感概吧。
我听我母亲说过,大舅父小时候成绩很优秀,十几岁的他却毅然放弃读书深造机会,跑去报名当兵,他当兵的目的是给弟妹留多一点口粮。在那个物质与食物都缺乏的年代,亲情是唯一的财富。大舅父疼爱家里每一个人,家里却人多食物少,他选择弃学当兵,既可以减缓父母的压力,又可以保护弟妹。他对亲人的爱与呵护,很深沉。
我给大舅父递上了一块又一块的纸巾,二舅妈拍着大舅父的肩安慰:“别哭了,乖乖听话,一定要听大家的话,听你儿女的话,要开心,要不,你儿女以后不敢陪你回来了......”
大舅父轻轻点着头,眼泪却仍然止不住往下流。这眼泪中该有多浓的情与不舍呀!这些情意,小小的眼眶怎么兜得住?
我眼前的人与物也开始朦胧起来,我的心情,被大舅父的眼泪浸润着,也被亲人的关切温暖着。亲人,永远是我最可敬可爱的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