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查资料时,偶然翻到一句诗:“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一)
2003年,杨绛先生的书《我们仨》出版,她在文末说,“一九九七年早春,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岁末,钟书去世。我们三人就此失散了,就这样轻易地失散了。‘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每个人在生命交辉的时候,换上了不治的孤独。而这孤独,是他人看来永恒的美,也散尽此生无瑕的痛。
钱钟书、杨绛先生在中国学术界的名望深厚,但外人对家事知之甚少,于是当年三联出版社约稿先生一家为书《我们仨》。世事难料,原定由一家三口合著的书,最终由杨绛先生于92岁高龄独自完成。
(二)
那句诗原出唐代白居易的《简简吟》,全诗如下:
苏家小女名简简,芙蓉花腮柳叶眼。
十一把镜学点妆,十二抽针能绣裳。
十三行坐事调品,不肯迷头白地藏。
玲珑云髻生菜样,飘摇风袖蔷薇香。
殊姿异态不可状,忽忽转动如有光。
二月繁霜杀桃李,明年欲嫁今年死。
丈人阿母勿悲啼,此女不是凡夫妻。
恐是天仙谪人世,只合人间十三岁。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苏家小女芙蓉花腮柳叶眼,能歌善舞,会琴棋书画,却早早夭折。
白居易悲天悯人,却看破俗世,寓意色即是空,是哲理。后元人高则诚在《琵琶记》中引用,清人小说中更被引用得多,渐渐成为陈词滥调。如同我提起“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的句子,有个忘年的朋友就说我俗一样。
俗不在诗,俗在心。
(三)
未记事时,大概三四岁,我以一个不到一米的孩童一直仰望上一辈,目睹过数度生死,而今举目四望,几乎已无隔辈之人。那床头教会我“孟姜女、哭长城”的,那每次出门总会谆谆警告我不要到水边玩耍的,那乐此不疲带我做一件件玩具水枪的,那每次从道场回去都为我留下补充体力的加餐饭菜的……即便是吹笛少年跑调后,从隔壁传来爱意的嬉笑和问候的……
我曾以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来形容所谓生离死别,而今才能感叹,原来不过是“彩云易散琉璃脆”;
有一次因为文化解读的需要,在雾霾重重的天津工业郊区,见一70高龄老先生,他曾于数年前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今顽疾缠身,以至穿衣、卧床都成了困难,却仍然嬉笑怒骂,镇定自然,对诗词高谈阔论。
我几乎忘记这是个病魔缠身的古稀老人,只记得他笑谈着欧阳修的《南歌子》,诗中说,那恩爱的夫妻“走来窗下笑相扶”,那娇俏温婉的妻子,“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她说,“眉毛深浅画得还好吗?”
这世间好物,可遇不可求,更不可据为己有。即便是亲情也好,爱情也罢,我们必然在这世间走一遭,然后空空而来,空空而走。所以我一朋友说,“我们从来不曾拥有过什么,一切不过是借来的,最终连借给我们这一切的主人是谁,都不得而知。”
我是高毅,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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