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家安在南非开普敦，一晃眼也快二十年了。
作为一个青岛人，无非是从这个海边搬到了另外一个海边。两处大海都会在阴天的时候，刮着咸味的海风。
我有时会有些特异功能：在海边瞎溜达的时候，我能在咸咸的海风里闻到煮熟的虾爬子味儿。别人都闻不到。
我就这样深深地吸着鼻子，那种虾爬子味让我有时特别想老家。一想家，我的脚步会越走越快，会在太阳下山之前的海岸线上留下长长的一串脚印……
其实好望角的海里没有虾爬子的，有的是大龙虾。我爱潜水，每次潜下没几分钟，就能看到大龙虾举着两个大钳子朝我投降，两个没有表情的的大眼也挑战地瞪着我，好像知道我不敢抓它。
我的确不敢，我连岩石上的鲍鱼也不敢撬。再大，我也是看看的份儿。在水里，其实我看起来比龙虾还傻。
老外吃鱼，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整条煮，端上桌的鱼不论大小也是有头有尾有鱼刺。老外煮的鱼是一块、一块，巴掌大小，无论你多么的人高马大，摆在你面前的还是巴掌大的一块鱼，非常不过瘾。所以我使劲喝酒。吃鱼最好配白葡萄酒，小口小口地吃鱼，大口地喝酒。
半瓶酒喝完，我的鱼还剩半个巴掌。
这样住了一个月，有天我突然想自己做一顿山东煎鱼。可是我除了去超市买东西，还真不知道哪里有海鲜市场可以买到新鲜的鱼。我问邻居，他们也奇葩地一无所知。
我就想起我知道的一个渔船停靠的码头，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
夕阳就快西下，我登上一艘船。在船尾才看到一位拿水管洗甲板的黑人少年。
我问他，你有鱼吗？我想买鱼。
少年又黑又瘦，大概十几岁。他听了转头进了舱里拎出一大袋鱼，放在甲板，大概有二三十斤的样子。
鱼很小，一拿长，可能吃起来全是刺。这也不是我想象的大小。
我告诉少年：这个太小了，有比这个大三四倍的吗？
少年摇头，鱼早都卸下了，没有鱼了。
我看着地上这一袋子鱼，麻烦了他一顿，还是拿几条吧。
我告诉少年帮我装十条吧。
少年说都给你吧。我告诉他我吃不了这么多。
少年听完吃惊地等着大眼睛，“是你吃吗？”
我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以为鱼变质了。递给他的一百块钱他怎么也不肯收。
原来他以为我是游客，跟他要鱼是要喂船尾水里等渔船丢弃剩鱼的海豹。 这些海豹不知该如何形容，个个肥头大耳又健硕，自己不去海里抓鱼，天天游手好闲地傍晚等在码头，等渔船往水里丢弃误网上来不要的小鱼。
我在他的指引下，守着那大袋鱼，在夕阳的余晖里，一条，一条就像海洋馆里的工作人员，往水里抛着弧线，一边嘲笑着这些抢鱼吃的海豹们。
我看看身后洗甲板的少年，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中国人其实也是不吃这些小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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