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可以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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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晕晕乎乎地从酒店走出来，感到非常恶心。他尚能听见自己的说话声，但却又那么遥远，这确实不是梦。走到路边，他哇哇吐了一阵子，被北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一点儿。

“完了，我把一切都弄糟了。我该怎么跟沈柯解释呀？说什么也挽回不了原来安宁的生活了。我已经彻底失去她了，还有儿子，他才三岁呀。我太混蛋了……”路明一遍遍狠狠地骂着自己，但所有的后悔都已经来得太迟。

如果时光可以倒回，他宁愿不去接近苏芸，但此时这真是废话。

路明是一个幽默风趣的人，在单位跟同事都相处很好，就连他们领导也挺欣赏他的。八月份以后工作清闲了一些，他去驾校学习倒车入库。

因为沈柯在一个镇派出所上班，他们单位的值班车不经过她单位。而沈柯在结婚前早就考了驾照，他们结婚时，沈柯爸妈特意给她买了车，让她上下班方便。所以，尽管路明一直没考驾照，其实早就能熟练驾车了。

不考驾照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再说儿子喜欢缠着妈妈，出去游玩时，总让沈柯开车也不行。路明想尽快把驾照考出来。

于是，路明认识了苏芸，她刚参加工作一年多，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学习倒车入库时，看到王芸一直学不会，他那个急呀。“哎呀，丫头，你这样不行呀，急死哥哥我了，你得大胆点，大胆回头看，大胆拧方向盘。”因为他们车上有十个学员，一天轮下来，王芸又那么胆小，也上不了几次车。于是，路明把属于自己练习的机会，大都让给了王芸。

每到此时，同车的小李和小王就一脸坏笑：“路哥哥，我们也不会，把机会也让给我们几次呗。”小李没心没肺地起哄。小王也说：“去你的，芸儿丫头多俊呀，你一边去。”她们同时傻笑一通。然后异口同声跟路明说：“帅哥美女正一对，路哥把芸儿娶了吧。”

“去去去，别胡闹。哥哥我可是有媳妇有儿子的人了。再胡闹，揍你们。”引得教练和同车学员哈哈大笑。

苏芸从车上下来，看大家都在笑，不知道他们在笑啥。“你们怎么这么开心呀？”在路明的帮助下，她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心情也好了很多，所以话也多起来。

小李说：“大家都在夸你漂亮呢，你看看咱们这一批学员，就你最好看。”嘻嘻哈哈中，愉快的一天过去了……

冷风一吹，路明打了个激灵。他实在不愿意再想起被他搞砸的一切，但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他走到哪儿就在他眼前放映，画面是那么清晰。

“不然回家以后我就给媳妇跪下，痛哭流涕请求她的原谅。不行，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跪就跪。不然，我就狠狠骂自己，说自己是因为喝醉了，才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路明反复否定自己的鬼话。

因为过多地接近苏芸，因为他所谓的幽默，不知不觉他就跌入一朵绝美的深渊。苏芸是多么单纯与可爱呀，就像一个孩子。每当和她在一起，美好与轻松感也簇拥而来。他没办法拒绝，也压根就不想拒绝那朦胧的幸福感。对于以后会发生什么，他那时压根就没考虑过。

当一切像梦一样发生了时，路明感觉那一切都不是他经历的，他好像已经死去了很久，而另一个跟他长得一样的人用着他的身份，在过着他的生活，并且经历了那一切，他停留在了没去学倒车入库之前的生活。

他从那时候离开了这个世界，远远看着另一个自己在胡闹，在瞎作。或许，那个他是他的双胞胎哥哥或是弟弟呢。想到这儿，他又狠狠骂起自己来：“太混蛋了！真会逃避，搞得自己多无辜一样，呸！”

但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个人一定是借用了他的身份，去一步步跟苏芸接近，并且在以后的学车过程中，慢慢走到了不可回头的地步。

他们全体学员和教练第一次聚餐时，苏芸喝醉了，脸红扑扑的。路明看着苏芸弯弯的眉，俏皮的笑牵起嘴角，长发飘飘，就连他们练车她倒不好车时那淡淡的忧愁，轻轻的叹息，在他眼里都美得不可方物。他直摇头：“一个女孩子一点也不注意安全，在外面竟然喝醉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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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是路明把她送回她家的。路明问苏芸：“你家人呢。怎么都不在家？”

“这是我自己的房子，我爸妈给我买的……”苏芸后面滴哩咕噜又说了好多，路明也没听明白。他把苏芸扶到沙发上，给她倒了杯水，准备离开。

苏芸忽然抱住了他，像水草缠在他身上，温柔地缠绕……事后，路明懵了，他发现苏芸根本没醉，她其实很清醒。

“明哥，从你开始教我倒车入库时，我就觉得你人好，我要嫁给你。”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吓得路明一颤。

“哥哥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丫头，咱不闹哈。”他强装镇定。

“就是你了，我不是开玩笑。”苏芸没心没肺地在笑……

那次，路明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家。他到家时，沈珂还在看小说。因为提前给她打过电话，沈珂见他回来得晚，也不见怪。她说：“快洗洗睡吧，白天练车晚上聚餐，也够累的。”

以后练车，苏芸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没提过那晚的事，路明松了一口气，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十二月份他们都拿到了驾照，大家最后又聚餐一次，欢欢喜喜彼此祝贺，高高兴兴互相道别。路明是最开心的，他想以后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不能再跟苏芸联系了。

他没想到，第二天他刚到单位没多久，苏芸就给他打来电话。说晚上他们最后再一起吃一顿饭。路明答应下来，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敲定了一个距离苏芸家不远的酒店。下班后，路明跟沈珂说晚上要加班，他就匆匆赶往酒店。当他赶过去，打开他们定好的包间门时，他觉得头嗡了一声。

除了苏芸，还有四男四女，是她姐姐以及大伯和叔叔家的哥哥姐姐们。路明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都还友好。那顿饭他吃得味同嚼蜡，晕晕乎乎，他们说过什么，怎么敬酒什么的，他都忘了，也没听进去，但他“必须尽快离婚，娶苏芸进门。”他听得真真切切，那是下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

苏芸的亲姐姐单独把路明叫到一边说：“就芸儿的条件，我们家当然不同意她嫁给你，况且你还结婚有孩子了。但我妹妹死倔，就认准你了。最可气的是，她竟然已经怀孕快两个月了。我们都让她去流产，她死也不去……”

苏芸的姐姐不紧不慢把一切说完，她最后通牒的话语虽然柔软，却像刀片硬生生割开他与安稳生活的脉。路明感觉人生的枯萎忽然到来， 一瞬间就完成了破碎的过程。

北风阵阵吹来，路明踉踉跄跄快到家了，还是没想出来怎么跟沈珂去说这一切，他又气又恨，一路骂着自己。

路明在楼下徘徊了好久，最后冻得不得不回家去。他打开门，发现沈珂竟然还没睡，坐在沙发上好像是特意为了等他。他咯噔了一下，完全清醒了。身体却忽然瘫软下去，出溜到地上了。

“路明，你看看你那点出息。骂你我都懒得骂。行了，别装熊了，我都知道了。咱们明天就去离婚。”沈珂说完就去卧室了。

路明不明白刚发生没多久的事，沈珂怎么就知道了，难道苏芸的哥哥姐姐中，有认识沈珂的，或是他们有同事认识沈珂？也不难理解，这种事传得最快了。

沈柯，如此完美的女子，她的心里住着爱与责任。 爱痛快，断也痛快。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不是她。以后的路怎么走，她很笃定。

人生的走向，选择什么样的活法，是每个成年人的自由。虽然她也明白路明还不至于那么坏，但她很明白：男人都好色，走到这一步，还是怨他自己。

命运无常，每条路每种活法，都无常存在着。让命运的归命运，自己的归自己。不久之后，路明和沈珂离婚了，儿子跟沈珂。

毕竟苏芸年轻漂亮，最初的良心不安没持续多久，他们就举办婚礼了。他结婚那天，苏芸他们单位组织了爬山活动，返程时出了车祸，死了四人，沈珂在其中。他与苏芸喝交杯酒时，恰恰是沈珂闭上眼那一刻。

酒席还没结束，路明铁哥们宋智刚给他打电话告知沈珂走了的消息。因为他离婚再娶，宋智刚没来参加他的婚礼。最后他骂路明：“你个王八蛋，当初咱哥四个中，就你媳妇沈珂最美，心美人美。虽然车祸与你无关，沈珂也想得开。但你就是凶手，王八蛋，你良心被狗吃了……”

路明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昏昏然。婚礼结束回到新房，苏芸也累了，躺下就睡着了。

路明想大吼，想大骂自己。他怕吵着苏芸，就穿上羽绒服下楼了。他不知不觉走到护城河边，泪流光了，却吼不出来，骂不出来。

他觉得好恶心，但与酒无关，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恶心。河流是腥臭的，路灯是昏黄的，像鬼灯。路上的车路上的人路边的树，都像罪犯，像行尸走肉，都提着闪光的刀，红着眼列队前行。天上的飞机天上的云以及星星，纷纷落进河水里，扑通扑通声响起的时候，借着灯光，路明看见河水通红……

路明看见沈珂微笑着站在河水里，明媚地向他招手，她那么美，穿着他们结婚时的婚纱，下摆已经被河水染红。路明忽然感觉步履好轻盈，他向着沈珂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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