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陌路

【一】

今年的雪似乎来的格外早，突然而至，仿佛一夜之间。

深夜，我一袭素衣伫立在凄冷的梧桐殿外，虽冷，但不及皮肉，

“咻——”

是烟花的声音，我抬头正看见璀璨烟花绚丽，今天是他纳妃的日子，我在偏远的梧桐宫里听了一日的丝竹声，丝丝刺骨。

我身后的梧桐殿没有一丝光亮，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极了古籍里的幽宅，残垣断壁、杂草丛生……

往日种种又浮现在我眼前，仿若梦境，却又痛入心扉……

不待我多想，一阵脚步声袭来，伴随着无数亮光灯笼，他，没有来，我看见最前方太监端着一个青铜杯，我知道，那是鸩酒。

我的耳里已听不进太监口里的旨意，不待他说完，我已将酒一饮而尽，我从未觉得灯光如此刺眼，而我却也没有力气再睁眼。

【二】

我生于无垢阁，那是威震江湖的杀手聚集地，我的父亲是阁主，母亲不会武功，却是无垢阁受人敬重的女主人。

我自小便跟着他们习武，父亲说我天生是练武的料子，我十六岁那年已经是无垢阁数一数二的杀手了，也就是那一年，无垢阁被复仇者突袭，一夜之间死尸遍野，我深受重伤被师兄们藏到了密室，外界的厮杀声不绝于耳，我第一次觉得死亡离我那么近，而我无能为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界逐渐安静，没有人来找我，我心里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入了夜，我才拖着沉痛的身体出来，漆黑夜只留月光照明，浓重的血腥袭来，我看见地上的人们倒在血泊里，正是我的同门，我酿酿跄跄四处寻找，我看见了父亲、母亲、师兄……

我心里袭来绝望，伤心欲绝，我看见了黑夜里的亮光，我本能逃跑，却跌倒在地，本以为那把利刃会将我斩杀，却迟迟没有落下，我看见一群男人跟他们厮杀起来，那不是我的同门。

我看见了一袭白衫翩翩而来的他，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在血腥里不染一丝尘埃。

“你是想活着还是想像他们一样。”他淡淡瞥过，像是主宰一切的王。

我自知他是什么意思，只要活着就可以报仇，就算为他人利刃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能报仇，沐暇月此生愿听公子差遣。”

“很聪明，此后你便是我顾北江的人了，我会帮你报仇的。”

他没有食言，一个月后，我看着我的仇人一个个被剑斩杀然后毁于大火，他站在我身边仍旧一副冷淡模样，“你要的我已经完成了。”

“沐暇月今生只听命于王爷。”我跪在他面前，彼时的他是王朝里的皇子。

【三】

我随他入了王府，王府里的人唤我“沐姑娘”，府内的人对我毕恭毕敬，他赐予了我诸多权利只为培养谍者和杀手。

不过三年，我训练的谍者已经遍布，杀手也以蓄势待发，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我从不拒绝他的任何决定。

他的势力逐渐扩大，与其他王爷相比更有胜算，但圣上病危，太子之位空悬，皇子们蠢蠢欲动，各地藩王打着探望的名义纷纷赶往都城，我埋伏于城门，那夜，腥风血雨，鼻尖只有血腥味。

终于，在第一缕阳光到来前结束了，我倒在了他的怀里，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心。

等我醒来，却已是五日后，这三年来第一次觉得轻松，我踏出了宫殿，那夜，漫天星辰，晚风微凉，所遇的侍卫宫女皆唤我“沐姑娘”，没有人阻拦我，我似乎又得到了王府的特权，我在宫殿前停下，觥筹交错、笙歌艳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日是他的登基典礼亦是他纳妃之日，最后，我悄悄离开，自那晚后，我搬出了皇宫，我的心里常常涌起异样的感觉，道不清，说不明。

【四】

我仍埋头于训练，而他仍忙于国事。

再见他已是冬日，他摆好了宴席等我，我训练的间谍和杀手全数被他挪走，当时的他遭受群臣非议，我忧心于他会如何处置，可我从来不拒绝他任何事情，这也一样。

然而不过三日，我却听闻他们全数死在了刑场，等我赶到只有满目血腥，而他高高在上俯视一切，我跪在冰冷的地上，任凭泪水模糊却无能为力。

“沐暇月勾结叛贼刺杀朕，现压入梧桐宫听候发落！”

他的声音如雷贯耳，我始终还是没有看透他，他要磨灭那段历史，当然，也包括我。

顾北江，当初救我的是你，如今要杀我的也是你……

【五】

外界的寒冷还是惊了我，待我睁眼，发现自己却是在马车上，原来他没有杀我，我撩开帘子，外界是白雪皑皑的郊外，我看见雪地里陷下去的脚印连着长长一路，我眸子微热，我用力挥了马鞭，从此以后，天涯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