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临海与母亲家杜桥相距不过几十公里,每年回家的次数并不多,且每次呆的时间亦不过数日。 母亲对每年的春节却有如孩子般的期盼,寒假未至,便不时打电话询问归期。因而每年临近年关,我都会携子回娘家小住几天。
曾经熟悉的家不知何时变得陌生,刚出嫁那几年,和丈夫说到家时,总是固执地把娘家当作‘我家’,夫家称为‘你家’。曾几何时,与母亲谈到家时,很自然地称夫家为‘我家’,称娘家为‘你家’。14年年底回娘家时,整理了多年未动的抽屉,有中学毕业时同学互赠的旧照,有多年前友人来往的信件,有青春年少时留下的日记,如今读来,更有一番别样的滋味涌上心头。
年前在娘家小住两日便总被婆婆催着回夫家过年。正月初三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娘家了。那日,父亲母亲大清早便坐在大门口翘首以盼,每每总是按捺不住打电话催我早归。在母亲家通常只住三天,母亲总是叹息时间过得太快,总是担心菜烧得不合我们的胃口。临行时,母亲脸上失落的表情溢于言表,新春的空气里竟弥漫着些许悲凉。年迈的父亲急匆匆从田间拉回一三轮车的菜,裤脚粘满泥吧,母亲执意把菜择好洗净,后备箱被塞得满满的,天下着蒙蒙细雨,母亲亦步亦趋跟在我们后面,她的白发在风中零乱,我竟不忍直视车窗外的她,我知道她的眼里写满了失落和不舍,我的每一次离去,似乎都给母亲平添一份落寞和惆怅。我故作轻松地向她挥挥手,妈,我走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父母年事已高,每每读到这句话,心底便有了几丝惶恐和不安,唉!我真该常回家看看他们!
除了春节期间必回娘家,在其它时间我偶尔也会搞个小突袭,给父母一份惊喜。记得14年6月,因工作原因回了一趟杜桥,顺便去了一趟娘家,当母亲看到我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竟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那天中午母亲使出毕生手艺,给我烧了一大碗浇头面,碗里卧着三个家养鸡蛋。
幼年时,浇头面是用来招待重要客人的,那时鸡蛋也是奢侈品,家里来贵客时,母亲总会用浇头面招待,我们也会借机解解馋,当金黄的荷包蛋煎好后,我们几个孩子便开始去厨房转悠,当热气腾腾的浇头面端上桌时,我们再也挪不动脚步。那时的客人也特别客气,即便己是饥肠辘辘也会推说吃不了这么多,几番推却后,母亲拿出一口小碗,客人便把一部分面和几个鸡蛋夹到小碗里,那一小碗便是我们几个孩子瓜分的对象,我们眼巴巴地盯着那个小碗,咽下去的口水可以把地砸个坑,母亲使眼色让我们走远点,我们便悻悻然走开了,待客人吃好后,我们才可以正儿八经的吃这一碗面。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对鸡蛋一直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也许这份情愫缘于幼年时的浇头面!
14年暑假,母亲打电话说旧村改造,村里的老房子都要拆了。第二天清晨,我拿着相机骑车绕村一圈,深情地凝视着这块曾经生我养我的土地,看到我的祖辈们曾经流汗辛勤耕耘过的田野正被髙楼大厦一点点吞噬,不禁心底一阵悲凉。坐在田埂上,我想起来了那渐行渐远孩提时的暑假。
七月,骄阳似火,孩提时,暑假便是我苦难的开始,天刚蒙蒙亮,我们几个孩子揉着睡眼惺忪的眼走在田间小路,我们家的稻田地势偏低,积水严重,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淤泥里跋涉,一不小心打个趔趄,便一屁股坐在水洼中。割稻时,扎人的稻芒在双臂和脸颊留下一道道划横,稍不留神,手指便被锋利的镰刀割伤。烈日当空,衣服被汗水一次次浸透了又被太阳晒干,学龄前的我便对“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有了切肤的体会。
我对无脚的动物有着天生的恐惧,白晃晃的水田里游动的水蛇常常惊得我们花容失色,当滑溜溜的泥鳅在脚底蠕动,我总是忙不迭地抽出脚,最讨厌的是水蛭的偷袭,不知不觉中,小腿处已经挂了好几条,在没有吃饱喝足之前,它们是绝不会轻易松口的。晌午时,父亲用箩筐把谷粒挑回家,返回时总会带点零食犒劳一下精疲力竭的我们。待父亲离开后,我们也会偷个小懒,凑在一起猜测父亲会带来什么好吃的,烧饼?甜瓜? 西瓜? 冷饭团?当然偶尔也有失算的时候,箩筐里空空如也,我们便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提不起劲来!
夕阳西下,田野晚风习习,辛苦一天的我们等待父亲宣布收工,然而我那勤劳的父亲总是回避我们期待的目光,继续在田间劳作,我们也只好鼓着一肚子怨气努力配合,直到田间蛙声一片,我们才可以回家。
我们打着赤脚去河边洗涮,清洗后的小腿上总是挂着一道道水蛭咬过后留下的血痕,那又痛又痒的伤口被我一遍又一遍地抓挠后,伴我度过整个暑假。夜晚,我们把凉席铺在晒谷场上,仰望天空繁星点点,逐渐懂事的我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努力学习,跳出农门!夜深人静,我枕着梦想沉沉睡去。参加工作后,我再也没有干过农活,每年的暑假,望着窗外明晃晃的大太阳,我呆在空调房里,幸福感油然而生! 苦难是人生的一笔巨大财富,它比幸福更难忘怀!感谢父亲母亲,感谢这些曾经的七月,它磨练了我的意志,鼓舞了我的斗志,让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更加坚定!
(2017年10月21日重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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